档案室的灯光下，石坚推了推他那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贾栩根据前两天的经历撰写的初步调查报告。
他看得极其仔细，时不时用笔在旁边的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地下室里格外清晰。童主任靠在椅背上，嘬着枸杞茶，小眼睛眯着，看似在打盹，实则注意力全放在这位新同事身上。贾栩有些紧张地整理着并不凌乱的桌面，伏威则一如既往地沉默，擦拭着前天晚上使用过的装备，只是动作比平时更用力几分。
良久，石坚终于放下了最后一页报告。他抬起头，表情依旧是那副严谨到近乎刻板的模样，但眼神里却明显多了一丝混杂着困惑和强烈不认同的情绪。
“报告我看完了。”他的声音平稳，“从刑侦和物证角度，我承认，这几起事故中存在无法用现有常规知识解释的疑点。尤其是第三起事故中，副驾车窗外那个来源不明的老年女性掌印，以及第一位幸存者在昏迷前的呓语，都是客观存在的异常信息。”
他先肯定了报告中无法忽视的客观事实，这让童主任微微挑了挑眉。
但紧接着，石坚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具批判性：“然而，报告中大量的主观推断和基于‘超自然假设’的结论，我认为缺乏坚实的科学依据，并且严重干扰了对事件本质的调查方向。”
他拿起贾栩那份附有影见能量描述的记录：“贾警官报告中提到的‘粘稠、阴冷的墨色能量’、‘强烈的追逐执念’、‘空间规则扭曲’……这些描述过于主观，无法量化，也无法通过任何已知的仪器进行复现和检测。心理学上，这完全可以解释为在高度紧张和预期心理下，调查员自身感官产生的错觉或认知混淆。”
贾栩的狐耳动了动，想要开口辩解，但看到童主任微微摇头的动作，又忍住了。
石坚的目光又转向伏威那份简洁到极点的行动报告，重点停留在“刹车踏板传来空洞感”、“能量锁死”等描述上。“伏警官报告中提到的刹车瞬间失灵，随后又自行恢复。从机械故障角度，间歇性液压系统故障、电子传感器受强电磁干扰，都可能造成类似现象。将其归咎于一个无法观测的‘灵体拍击’，忽略了更简单、更符合奥卡姆剃刀原则的解释。”
他放下报告，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展现出一种学术讨论式的进攻姿态：“最重要的是昨晚的诱饵行动。报告中声称，一个外观老迈的个体，以违背物理定律的方式追上了高速行驶的车辆并发动攻击。这从根本上挑战了现代物理学的基本框架。我认为，更合理的解释是：”
“群体性癔症，结合信息污染。‘高速婆婆’作为都市传说，本身具备极强的心理暗示性。在最初可能只是一两起普通的交通事故，因为幸存者和调查人员受传说影响，在记忆和报告中无意识地强化了‘老妇人’的元素。随后，通过媒体、网络和口耳相传，这种被污染的信息形成了强大的心理场，导致后续经过该路段的司机，在疲劳、紧张等状态下，更容易产生类似的幻觉和误判，从而‘证实’了传说的存在，形成恶性循环。”
“那么刹车失灵又怎么解释？我们差一点就死了！”贾栩终于忍不住反驳道。
石坚推了推眼镜，面对贾栩略带激动的反问，神色依旧冷静如常。
“这正是关键所在。”他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快速画了一个简易的车辆制动系统示意图，“刹车失灵，尤其是在遭受剧烈冲击或电磁干扰后短暂失灵，继而恢复，在机械和电子系统故障中并非罕见案例。”
他指向示意图中的液压管路和ABS传感器节点：
“第一种可能，是你们车辆遭遇的拍击，无论是实质的物理撞击，还是我们假设的某种高强度、短脉冲的未知电磁冲击——导致了液压系统内部产生了短暂的气阻或阀体卡滞。这在极端压力下是有可能发生的。而随着冲击过去，系统压力重新平衡，或者卡滞点因振动而松动，功能便自行恢复。”
“第二种可能，针对你们经过改装的电子制动系统。强大的电磁干扰完全可能瞬间扰乱电子控制单元或轮速传感器的信号，导致系统误判或进入安全模式，表现为刹车失灵。干扰源消失或车辆驶离影响区域后，系统自检通过，功能恢复。”
他放下笔，目光扫过贾栩和伏威。
“至于你们感觉到的那种能量，以及伏威警官提到的‘空洞感’，”石坚的语调平稳，带着一种将玄学拉回现实的执着，“高强度紧张状态下，人体的感知会出现扭曲。肾上腺素飙升会导致外周血管收缩，产生寒冷感；极度的精神专注和恐惧会放大对机械反馈的敏感度，寻常的踏板行程都可能被大脑解读为异常。这在战场心理学和极端环境人体反应研究中都有记载。”
他最后总结道：“所以，我的初步侧写是：‘高速婆婆’并非一个具象的超自然实体，而是一个由特定路段、都市传说心理暗示、以及一连串巧合或未被完全调查清楚的交通事故共同催生出的‘集体心理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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