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巷小食铺的“特供茶点”暗号平稳运行,林清远那边的“学业请教”也规律而隐秘。王妈在厨房,如同一个沉默的暗桩,总能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递来一两个关键的眼色或半句含混的低语。三股细流,穿过相府高墙的缝隙,穿过市井街巷的喧嚣,最终汇入偏院那间简陋小屋,流淌到林映棠的“茶谱”之上。
信息不再只是零散的碎片。它们在粗糙的布面上,开始碰撞、勾连,发出无声的轻响,如同风吹过不同形状的叶片,带来远方的、近处的、或清晰或模糊的声响——这便是林映棠如今每日的功课:听风雨。
三月初十,林映月果然如计划般,带着一群仆妇护卫,浩浩荡荡前往京郊云岩寺“赏梅”。府里为此还特意多派了一辆车马。王妈递来的消息说,除了林映月自己院里的丫鬟婆子,周妈妈也亲自跟去了,还带了个据说很会梳头打扮的媳妇子。排场不小。
同日,春生通过“特供清单”传来新的市井见闻:“赌坊事息,生面孔遁,官家子闭门。云岩寺香火盛,多见华车骏马,似有贵家春宴。” 赌坊闹事的神秘人和那个官家子弟暂时没了动静。云岩寺那边果然热闹,像是有富贵人家借着赏梅办春宴社交。
林映棠将“云岩寺”、“贵家春宴”与林映月此行联系起来。柳氏允许女儿如此高调出行,恐怕不止是赏梅那么简单。或许是借此机会,让林映月在京城贵女圈中露面,甚至……想看人家?林映月已十三,虽未及正式议亲年纪,但提前相看、暗中留意也是常事。柳氏最近打点京兆尹碰壁,或许想拓宽别的门路?
她又想起林清远之前提过的“京兆尹”、“疏通”。柳氏在为什么事疏通?如今赌坊事息,官家子闭门,是否意味着那件事暂时被压下去了,或者解决了?代价是什么?
这些疑问盘旋心头,但缺乏更直接的信息。她只能将其记录在案,标注“待察”。
几日过去,林映月从云岩寺归来,容光焕发,带回来不少新鲜玩意和据说从寺里求来的“开光”小物件,分送各房,连偏院也得了一个粗糙的木头平安符,由个小丫鬟随手送来。林映棠恭敬收下,让春桃道了谢,转身便将那平安符丢进了装废弃杂物的竹筐。
林清远那边传来的新消息,则带着一丝不安:“周旺采买价昂之事,似有小范围议论。赵管事近日沉默,然眼神不善。闻母亲院中,有提及‘庄子上不听话的该敲打’之语,似有所指。”
周旺的事开始捂不住了?赵有财的怨气在积蓄。柳氏要敲打庄子上不听话的?庄子……林映棠想起珍珠,那个被发落的丫鬟,她的家人就在庄子上。柳氏这是要斩草除根,杜绝后患吗?还是要拿珍珠家人杀鸡儆猴,震慑其他可能心怀不满的下人?
她让春桃通过王妈,试着打听庄子上的动静,但王妈层次太低,接触不到那么远。小食铺那边的春生,倒是认识几个往返城乡拉货的车夫,或许能闻到点皮毛。她让春桃传话给春生,留意是否有关于相府庄子上的闲话,尤其是涉及下人受罚或变故的。
与此同时,父亲林丞相的烦忧似乎并未缓解。林清远观察到父亲书房灯火常亮至子夜,偶尔有幕僚匆匆进出,面色凝重。朝中风向,通过小食铺那些南来北往的客商脚夫零星提及,似乎是北边互市迟迟未开,影响了边贸,朝中为此争执不休,户部和兵部互相推诿。这大概就是父亲忧心的“旧账”了。
“茶谱”上,关于外部局势的线条渐渐清晰:北疆不靖(影响互市、药材输入)→ 朝堂争执(父亲压力)→ 可能影响京城经济与稳定。而柳氏的动作,似乎与此并无直接关联,她更专注于巩固内宅权力(安插周旺、敲打庄子)、拓展外部人脉(打点京兆尹、让林映月参与贵圈社交)、以及清除隐患(处理珍珠及其家人)。
内外两条线,并行不悖,却共同构成了林映棠所处的环境。外部的风雨可能影响府内大树是否安稳,而府内的倾轧则直接关乎她的生死。
三月十五,又到了“特供”日。这次春生传来的消息更有意思:“绸缎价续跌,南边似有水患传闻,新绸不及北运。西城粮铺有囤积迹象,米价微涨。前赌坊闹事官家子,乃光禄寺少卿刘家庶子,其姐乃京兆尹宠妾。近日刘府低调。”
信息量颇大。南边水患可能影响物资供应(包括丝绸、粮食),商人开始囤粮,米价上涨。而之前赌坊事件的官家子身份揭晓——光禄寺少卿之子,其姐是京兆尹的宠妾!这就把“赌坊闹事”、“官家子”、“京兆尹”三条线串起来了!柳氏打点京兆尹,很可能就是为了平息或解决刘家庶子惹出的麻烦!如今刘府低调,事态似乎平息,但柳氏“损失了些银钱”,说明打点并不顺利,或者付出的代价不小。
林映棠迅速将这条关键关联记录在“茶谱”上,并在“京兆尹”、“疏通”、“事败损银”旁重重划了一个圈。这是一个重要的节点,揭示了柳氏外部关系网的一角,也暴露了她可能存在的软肋——急于平息事端,可能留下了可供追查的痕迹(银钱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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