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地牢最深处的审讯室,终年不见日光。
墙壁是潮湿的黑石,渗着细密的水珠。墙角炭盆里烧着通红的烙铁,偶尔爆出几点火星,照亮墙壁上深浅不一的暗色污渍——那是经年累月留下的血垢,擦不净,洗不掉。
林映棠站在门外,隔着一道铁栅,看着里面的景象。
萧珩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玄色蟒袍的下摆垂在青石地面,纤尘不染。他面前跪着三个人:赵主事,还有两个穿着囚衣、手脚戴着镣铐的男人——正是那日搜查林清远号舍的狱卒。
“说吧。”萧珩的声音不高,却在寂静的审讯室里格外清晰,“澄心堂那卷纸,是怎么进到林清远号舍的。”
赵主事跪得笔直,额头上却已渗出冷汗:“王爷明鉴,下官只是依例搜查,那纸确实是从林清远枕芯中搜出,当时在场的不止下官一人,这两位差役也……”
“本王问的是怎么进去的。”萧珩打断他,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不是问你怎么搜出来的。”
其中一个狱役忽然磕起头来,铁链哗啦作响:“王爷饶命!小的、小的什么都不知道!那日是赵主事带我们去的,搜哪里、怎么搜,都是赵主事吩咐的……”
“哦?”萧珩抬眼,目光落在赵主事脸上,“赵主事对搜查一事,倒是亲力亲为。”
赵主事的脸色白了白:“科举舞弊是大案,下官不敢懈怠……”
“是不敢懈怠,还是不敢假手他人?”萧珩放下茶盏,瓷器与木桌碰撞出清脆声响,“本王查了贡院搜查记录,秋闱三日,共搜出夹带十七起。其中十六起是当值差役例行搜检时发现,只有林清远这一起——”他顿了顿,“是赵主事亲自带人,直奔丙字二十三号,直取枕芯,一搜即中。赵主事是能未卜先知,还是……早就知道那里有什么?”
铁栅外,林映棠屏住呼吸。她今日换上男装,扮作萧珩的随从跟来,此刻戴着兜帽站在阴影里,没人认出她。
赵主事的汗顺着鬓角滑下来:“下官、下官是接到密报……”
“密报从何而来?”
“匿名的,扔在刑部门房。”
萧珩笑了,那笑容却冷得让人发寒:“好一个匿名密报。那本王再问赵主事——八月十二,也就是林清远入贡院那日傍晚,赵主事在醉仙楼天字三号房,见了什么人?”
赵主事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
萧珩从袖中取出一张纸,展开,是一张酒楼流水单的抄件:“天字三号房,酉时三刻,一桌席面,两坛二十年花雕。签单的人是齐国公府三公子,齐修文。”他抬起眼,“赵主事,齐三公子请你喝酒,聊了什么?”
“没、没聊什么,就是叙旧……”
“叙旧需要特意选在贡院封场之日?需要点一桌三十两银子的席面?”萧珩站起身,缓步走到赵主事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赵主事,你是聪明人。齐国公府的船要沉了,你是想跟着一起沉,还是……戴罪立功?”
最后四个字说得很轻,却像重锤砸在赵主事心上。他瘫坐在地,嘴唇哆嗦着,半晌说不出话。
墙角炭盆里的烙铁烧红了,狱卒用铁钳夹起,猩红的光映在每个人脸上。
“我说……”赵主事终于开口,声音嘶哑,“是齐三公子让我做的。他说林清远得罪了他,要给他个教训。那卷澄心堂纸是他给我的,让我在搜查时‘放’进号舍。至于怎么进去……”他看向那两个狱卒,“他们收了钱,提前一天把号舍的锁换了,那锁看着一样,其实一把钥匙能开两把锁。”
其中一个狱卒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萧珩点点头,转身走回太师椅坐下:“继续。”
“齐三公子还说,事成之后给我一千两,还、还保我升任刑部郎中。”赵主事闭上眼睛,像用尽了所有力气,“那日搜查,我故意让这两人先进去,他们在枕芯里放了纸,我再带人进去‘搜’出来。整个过程……天衣无缝。”
“天衣无缝?”萧珩冷笑,“澄心堂纸专供礼部,你一个刑部主事怎么会有?这破绽你没想到?”
“齐三公子说,这纸是他从礼部周郎中那里拿的,周郎中是此次秋闱副考官,与林家本就有旧怨……”赵主事忽然停住,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铁栅外,林映棠的手指攥紧了。
礼部周郎中——那是她生母的远房表兄,当年因贪墨被父亲弹劾,罢官三年。原来旧怨在这里等着。
萧珩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他看了林映棠的方向一眼,继续问:“周郎中与齐三公子什么关系?”
“周郎中的儿子在齐国公府麾下任职,据说……不太干净,有把柄在齐家手里。”赵主事已全盘崩溃,问什么答什么,“齐三公子就是用这个,逼周郎中提供了澄心堂纸,还、还答应在阅卷时做手脚,压林清远的名次。”
原来如此。栽赃陷害还不够,还要断他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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