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映棠咬紧牙关,指甲掐进掌心。
“证据呢?”萧珩问,“你与齐三公子往来,可有物证?”
赵主事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这、这是齐三公子那日给我的信物,说凭此物可去齐家钱庄支取银两。”他又从袖袋里摸出一张字条,“这是他那日写的便笺,约我在醉仙楼见面。”
萧珩接过,展开字条。上面是齐三公子飞扬跋扈的字迹:“赵兄,酉时三刻,老地方,有要事相商。”
人证,物证,俱全。
“画押吧。”萧珩将供词推过去。
赵主事抖着手按下手印,那两个狱卒也一一画押。铁栅打开,狱吏将三人带下去时,赵主事忽然回头,嘶声道:“王爷!下官都招了,下官的家眷……”
“本王会安排。”萧珩淡淡道,“但若有一句虚言——”
“不敢!下官所言句句属实!”
铁栅重新关上。审讯室里只剩下萧珩和林映棠两人。炭盆里的火渐渐弱了,阴影重新聚拢。
林映棠摘下兜帽,走到萧珩面前。她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有些苍白,眼睛却亮得惊人。
“周郎中……”她开口,声音有些干涩,“真的是因为旧怨?”
“是,也不是。”萧珩将供词收好,“周郎中贪墨是真,你父亲弹劾他也是秉公办事。但齐国公府抓住了这个把柄,把他变成了棋子。”他看向她,“林映棠,你要明白,在这京城里,没有纯粹的恩怨,只有利益交换。”
这话残酷,却真实。林映棠沉默片刻,忽然问:“齐三公子现在何处?”
“昨夜已下狱。”萧珩站起身,“齐国公府的案子今日早朝已公之于众,陛下震怒,下旨彻查。齐三公子作为科举舞弊主谋,三日后与齐国公次子一并受审。”
终于等到了。林映棠闭上眼睛,长长吐出一口气。这口气憋了太久,从清远入狱那日起,就像巨石压在胸口。
“清远什么时候能出来?”
“明日。”萧珩走到她面前,“刑部已签发释放文书,但要等三司会审正式撤销指控,他的功名才能恢复。”
她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那个瘸子刘……”
“也抓了。”萧珩的眼中闪过冷意,“他招供,齐三公子给了他五百两,让他在北三岔口设伏。若你去,就地格杀;若你不去,就伪造你劫狱的证据,反咬一口。”
每一个字都让人心头发寒。林映棠想起那夜月光下的巷口,想起萧珩握住她手腕时的力道——他若晚来一步,此刻她已是一具尸体。
“谢谢你。”她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这次是真心的。”
萧珩看着她,看了很久,忽然伸手,拂开她额前一缕碎发。动作很轻,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
“林映棠,”他说,“以后有什么事,先来找我。”
不是命令,也不是请求,只是一句平静的陈述。可这句话里蕴含的分量,让她心头一颤。
“你不嫌我麻烦?”她问,声音有些哑。
“嫌。”萧珩收回手,转身走向门口,“但更怕你出事。”
他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林映棠站在原地,看着他推开铁门,外面天光涌进来,刺痛了她的眼。
她忽然想起前世,想起那些辉煌的舞台和冰冷的背叛。那时她总是一个人,再难的路也自己走,因为知道身后空无一人。
而这一世……
她迈步跟上他,走出这间充满血腥和阴谋的审讯室。走廊很长,墙壁上的油灯一盏盏向后掠去,像时光倒流。
“萧珩。”她在他身后半步处,轻声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萧珩的脚步没有停,声音却顺着走廊飘回来:“因为你值得。”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重重落在她心上。
走出刑部大牢时,外面已是黄昏。夕阳把云层染成金红色,像烧起来的绸缎。秋风吹过,带来远处市井的喧嚣——那是活着的声音。
林映棠站在台阶上,望着天边那轮沉下去的太阳。明日,清远就能出来了。明日,这场漫长的噩梦就会醒来。
萧珩的马车等在路边。他掀开车帘,回头看她:“送你回去?”
林映棠摇摇头:“我想走走。”
他没坚持,只是对车夫说了句什么,马车缓缓驶离。她沿着长街慢慢走,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
街角有卖桂花糕的小贩,热气腾腾;有孩童追逐嬉笑,清脆如铃;有老夫妇搀扶着走过,白发在风里飘——这是最寻常的人间烟火,却是她拼尽全力也要守护的。
走到听澜茶馆时,天已擦黑。春桃等在门口,一看见她就红了眼眶:“姑娘!”
“清远明日出来。”林映棠拍拍她的手,“去准备热水、干净衣裳,还有……他爱吃的藕粉圆子。”
春桃用力点头,转身跑进去。
林映棠站在茶馆门前,仰头看着那块“听澜茶馆”的匾额。灯火初上,牌匾在暮色中泛着温润的光。
她忽然想起萧珩的话:“因为你值得。”
值得什么呢?值得他费心布局,值得他深夜拦截,值得他在这浑浊的朝堂里,为她撑起一方清朗?
她不知道答案。
但她知道,从今日起,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就像这深秋的风,吹过肌肤时是冷的,心底某个地方,却悄悄暖了起来。
推门进去,茶馆里灯火通明。王掌柜在柜台后算账,看见她,笑着点头;说书人正在调弦,准备开讲今日的新章;几个熟客围桌闲谈,说着家长里短。
这是她的地方。她用双手挣来的,也要用双手守住。
明日,清远归来。
后日,宫宴赴约。
而这场名为“活着”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她走上二楼,推开窗。秋风灌进来,带着桂花香。远处,摄政王府的方向,有几点灯火,明明灭灭,像夜空中不肯熄灭的星。
林映棠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这自由的空气。
然后,她笑了。
笑得眉眼弯弯,笑得坦荡无畏。
因为从今夜起,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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