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圣旨颁下后的第三日,秋雨来了。
雨丝细密如牛毛,从铅灰色的天空飘洒而下,将整座京城笼罩在朦胧的水汽里。相府门前那两尊石狮子被雨水洗得发亮,獠牙上挂着水珠,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林映棠站在回廊下,望着雨幕出神。手中还握着那卷明黄圣旨,绫缎的质地细腻光滑,可触手却冰凉。这三日,道贺的宾客络绎不绝,贺礼堆满了库房,吉祥话说了一箩筐——可她只觉得累。
累的不是应酬,而是那种被无形绳索捆缚的感觉。从今往后,她的一言一行都不再只代表她自己,还代表着未来的摄政王妃,代表着萧珩。文华蒙学的每一个决策,茶馆的每一次变动,甚至她今日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都会被无数双眼睛盯着,被无数张嘴议论。
“姑娘,”春桃撑着伞从雨中走来,裙角湿了一片,“摄政王府又送东西来了。”
林映棠回过神:“这次是什么?”
“说是王爷寻来的孤本医书,还有几匣子药材,给二少爷养身子用的。”春桃将伞收起靠在廊柱边,压低声音,“送东西的陈侍卫还说,王爷问姑娘,三日后去文华蒙学授课,他可否同行?”
这话问得委婉,意思却明白——他想见她。
林映棠心尖微颤,面上却平静:“你回话,就说蒙学授课是公开课,王爷若感兴趣,自然欢迎。”
春桃应声去了。林映棠转身回到房中,推开窗。雨水斜斜飘进来,打湿了窗台。她望着雨幕中模糊的街景,忽然想起前世——也是这样一个雨天,她站在经纪公司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粉丝举着的应援牌在雨中模糊成一片色彩。那时她以为,站在巅峰就能掌控一切。
可这一世她才明白,所谓巅峰,不过是另一座囚笼。
“在想什么?”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林映棠猛地回头。萧珩不知何时站在房中,一身玄色常服,肩头还沾着细密的水珠,显然是冒雨而来。
“你怎么……”她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以他的身手,避开相府护卫翻窗进来,并非难事。
萧珩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看向窗外:“听说你这两日闭门谢客,担心你,就来看看。”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雨水的湿润气息。林映棠侧过头,看见他眼底淡淡的青影——这几日朝堂上定然也不太平。赐婚圣旨虽下,可反对的声音从未停止。那些老臣上书说什么“牝鸡司晨”“祸乱朝纲”,虽被皇帝压下了,可暗流依旧汹涌。
“我没事。”她低声说,“只是……有些不习惯。”
“不习惯什么?”
“不习惯走到哪里都被人盯着,不习惯说每句话都要斟酌再三,不习惯……”她顿了顿,“不习惯突然成了‘摄政王妃’。”
萧珩沉默片刻,伸手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温热,将她冰凉的手指包裹其中。
“棠儿,”他看着她,眼神认真,“这桩婚事,你若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林映棠一怔。
“圣旨虽下,但我可以向皇兄请旨收回。”萧珩的声音很平静,却字字沉重,“我知道这身份于你是束缚,是枷锁。你若不愿,我不强求。”
雨声渐大,敲在屋檐上,噼啪作响。林映棠望着他眼中毫不作伪的真诚,忽然笑了:“萧珩,你当真觉得,我是那种会后悔的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她打断他,反握住他的手,“我只是需要时间适应。适应这个身份,适应那些审视的目光,适应……和你并肩而立所要承担的一切。”
她抬眼,直视他的眼睛:“但我从未后悔。那日在茶馆,我说‘好’,是真心实意。今日依然是。”
萧珩眼中有什么东西亮了起来,像暗夜里的星。他将她拥入怀中,很紧,却又小心翼翼,仿佛怀抱的是易碎的珍宝。
“棠儿,谢谢你。”他在她耳边低语,“谢谢你愿意。”
窗外雨声潺潺,屋内静谧安然。林映棠靠在他肩头,闭上眼睛。这一刻,那些纷扰似乎都远去了,只有彼此的心跳,在雨声中清晰可闻。
良久,萧珩松开她,从怀中取出一物——是枚小巧的铜钥匙。
“这是我在城西置的一处宅子,不大,但清净。”他将钥匙放在她掌心,“你若觉得相府闷了,或是想避开那些应酬,可以去那里歇歇。除了陈晚,没人知道那地方。”
钥匙触手微凉,却让林映棠心头一暖。他懂她——懂她需要独处的空间,懂她骨子里那份不愿被束缚的自由。
“谢谢。”她握紧钥匙,想了想,也从妆奁里取出一物——是个绣着墨竹的香囊,“这是我前几日绣的,里面装了安神的草药。你……在宫里若累了,闻一闻,或许能好些。”
萧珩接过香囊,指尖抚过上面略显稚拙的绣工,唇角扬起笑意:“你亲手绣的?”
“嗯。”林映棠耳根微热,“绣得不好……”
“很好。”他将香囊珍重地收入怀中,“比那些绣娘绣的,好千倍万倍。”
雨势渐小,天色却更暗了。萧珩该走了,宫门下钥的时辰快到了。
“三日后蒙学授课,”他走到窗边,又回头看她,“我会去。”
“好。”
他翻身出窗,玄色身影很快融入雨幕,消失不见。林映棠站在窗前,许久未动。掌心那枚铜钥匙硌得生疼,却也让她觉得踏实。
有了这处地方,至少在她撑不住的时候,还有个可以躲藏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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