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药铺的门还没开,林寒已经站在后院石碾前。他双手握着木杆,一圈一圈地推,碾槽里的药材被压成细粉,扬起一阵阵微尘。
昨晚陈百草那句“停手”还在他耳边回荡。他知道,这不是命令,是试探。所以他今天一早就来了,比规定时间还早了半刻钟。
他正低头干活,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阿福拎着个竹篓走过来,瞥了眼林寒,冷笑一声:“新来的,知道这碾的是什么药吗?”
林寒没抬头,“当归配川芎,活血用的。”
“哦?”阿福把竹篓往地上一放,故意踢了一脚,药材撒了一地,“那你倒是捡起来啊,别杵着装哑巴。”
林寒停下动作,看着散落的药渣。他蹲下身,一块块拾进篓里,手指沾了灰也不擦。
阿福叉腰站着,“听说你昨儿拜了三记响头?真能耐。可这儿不是祠堂,磕头不管饭吃。你以为你是谁?主子还是奴才?”
旁边几个学徒听见动静,偷偷看热闹,没人出声。
林寒把最后一块药放进篓子,站起身拍了拍手,“我是来干活的。”
“干活?”阿福嗤笑,“就你这副病腿,走两步都晃,还能干啥?扫地怕扫不干净,煎药怕烧糊锅,连茯苓和猪苓都分不清吧?”
林寒看了他一眼,“白茯苓利水渗湿,猪苓专攻利尿,断面纹理不一样,气味也不同。你要不要闻闻看?”
周围人愣了一下。有人小声嘀咕:“他还真说得出来……”
阿福脸色一沉,“哟,背了几句药书就敢显摆?老子在这儿干三年了,轮得到你指手画脚?”
林寒没接话,重新装好药材,继续推碾。石轮沉重,他右腿发力时隐隐作痛,但动作没乱。
阿福盯着他背影看了一会儿,冷哼一声走了。
上午熬药的时候,阿福又来了。他递过一包药材,说:“这是黄芪,拿去切片。”
林寒接过手,掂了掂重量,又打开纸包看了看,“这不是黄芪,是甘草。”
阿福眉毛一挑,“你瞎了?标签上写得清清楚楚!”
“黄芪断面有菊花纹,外皮偏深褐。这个颜色太浅,纤维松,嚼一下就知道是甘草。”林寒低声说完,把药放回桌上,“而且剂量也不对,这张方子不需要这么大用量。”
屋里静了两秒。
陈百草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听了片刻,轻轻点头,转身走了。
阿福脸涨得通红,一把抢过药包,“少自以为是!明天再错一次,你就滚蛋!”
林寒没理他,低头继续削药片。刀锋稳,手不抖,每一片厚薄均匀。
中午吃饭时,没人跟他坐一桌。他端着碗蹲在屋檐下,一边啃冷馍一边翻那本发皱的《青囊针经》残卷。有些字被雨水泡糊了,但他记得位置,靠上下文也能猜出意思。
下午搬药材,阿福故意让他扛最重的一箱。林寒咬牙撑着,走到半路腿一软,箱子差点落地。他硬是扶住墙稳住,一步一步挪到库房。
晚上轮值巡库,林寒提着灯笼进了后院。他一间间检查药柜,看有没有漏潮、生虫。
走到第三排架子时,他停下脚步。一箱标着“净茯苓”的木箱边缘渗出淡淡霉味。他打开盖子,里面几块药材表面泛着灰绿斑点。
他皱眉,正要记下,忽然听见外面有动静。
回头一看,阿福从侧门进来,低着头快步往水井方向走。衣领被风吹开一点,露出脖颈后一块浅色印记——弯弯的,像个月牙。
林寒熄了灯,悄悄跟上去。
阿福走到井边,四下张望,然后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埋进墙角土里。做完这些,他拍拍手,若无其事地回去了。
林寒没追,也没喊人。他回到房间,从包袱里取出一小瓶酒,滴在布条上,又拿笔蘸了墨,在纸上描了个轮廓。
他盯着那形状看了很久,慢慢想起什么。
几年前他在镇上学医时,见过一幅画像。是苏家一个贴身婢女,据说因偷药被抓,后来失踪了。画像旁写着特征:颈后有月牙胎记,左肩带疤。
纸上那个轮廓,和眼前记忆几乎重合。
他把纸折好塞进枕头底下,躺上床板。屋里黑着,只有窗外透进一点月光。
他知道这事不能声张。现在揭发,没人信他,反而会说是他栽赃。可这块胎记,这包埋下的东西,还有那些霉药……都不是巧合。
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又来到石碾前。
阿福来得晚,看见他已经开工,冷笑着说:“挺勤快啊?想讨好师父?省省吧,他不会收你当徒弟的。”
林寒低头推碾,“我不想讨好谁。”
“那你图什么?钱没有,饭难吃,累得半死,图个寂寞?”
“我图学会认药。”
“认药?”阿福讥讽,“你以为认药就能治病?你知道城里哪家药铺敢用自己碾的粉?全都是掺假的!茯苓拌石灰,当归泡糖水,连龙脑香都能拿樟脑冒充!你认得再准,有什么用?”
林寒手上一顿,抬头看他,“你说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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