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贴在窗纸上的红裙被夜风吹得微微鼓动,树皮擦过布料的声音清晰可闻。她盯着屋里那根抵在枕下的银针,知道林寒已经察觉了她的存在。她没动,也没退,只是慢慢收回手,转身离开。
她穿过回廊时脚步很轻,但指甲掐进了掌心。医馆里那一幕还在眼前:陈百草割腕放血,银针直入天突穴,手法干净利落,根本不像是个年迈的老头。更让她心头发紧的是,那种引血通脉的法子,二十年前只在父亲和他那位挚友之间传过。
她回到书房,反手把门关上,咔哒一声落了锁。屋内烛火跳了一下,映出她绷紧的脸。她走到桌边,伸手去拿茶盏,却发现手指有点抖。她猛地一甩手,茶盏砸在地上,碎成几片。
“又是他。”她低声说。
她转身走到妆台前,掀开最底层的暗格,抽出一卷泛黄的画轴。打开一看,两个年轻男子站在药田前,一个穿着青袍,面容清瘦,正是年轻时的陈百草;另一个是她父亲,手里拿着一株紫菀草,笑得开怀。题字写着:“同门学医,誓济苍生。”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忽然冷笑一声,将画卷揉成一团,扔进炭火盆里。火焰窜起来,舔舐着纸角,那两个并肩而立的人影一点点变黑、卷曲、化为灰烬。
窗外开始下雨,雨点打在瓦片上,噼啪作响。
她站在火盆前,看着最后一角画像烧尽,才缓缓坐下。笔墨早已备好,她提笔写下一道密令,字迹锋利如刀。
不过片刻,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几乎听不见。一个身影从黑暗中浮现,单膝跪地,黑衣蒙面,左耳缺了一块。
“人到了。”他说。
苏婉把写好的密令递过去,“三次刺杀都失败了,你有什么要说的?”
杀手首领低头,“对方身边有高人相助,手段非常规,强行进攻损失太大。”
“高人?”苏婉冷笑,“一个被逐出师门的老东西,也配叫高人?”
“但他用的是《青囊针经》里的秘术。”杀手首领抬头,“那种针法,外人不可能学会。”
苏婉眼神一闪,“你说的是‘亲血引脉’?”
“正是。”
她沉默片刻,忽然问:“你有没有看清他的脸?”
“没有。他一直背光站着。”
苏婉站起身,走到火盆边,用铜钳拨了拨余烬,露出半片未燃尽的衣角图案——那是当年药堂弟子才有的袖口纹样。
“是他。”她语气冷了下来,“二十年前,他拦我父亲纳妾,害得我娘病重离世。后来他又偷偷收留那个孩子,藏了这么多年。现在还敢出手救他。”
杀手首领没说话,只是低着头。
“你以为我只是为了对付林寒?”苏婉转过身,目光如钉,“我是要斩断所有可能威胁苏家的东西。包括他,包括那本残经,包括那些不该再出现的记忆。”
她从腰间取下一块铜牌,上面刻着一个“苏”字,边缘磨损严重,显然用了多年。
“明日调十名死士,带上‘醉梦散’弩箭。”她说,“我要他们埋伏在医馆四周,等机会动手。见血封脉,不留活口。”
杀手首领接过铜牌,声音低沉:“林寒身边既有高手护持,强攻未必能成。不如改用毒计,诱其外出。”
“他已经起了防心,不会轻易离开医馆。”苏婉踱步两圈,忽然停住,“但他总要采药。”
“您是说……城西药市?”
“每月初七,陈百草都会亲自去采一批新鲜药材。”她嘴角微扬,“那天街上人多眼杂,最适合动手。你们扮成药贩,在必经路口设伏。弩箭不必显眼,一支就够了。”
“若陈百草也在?”
“一起杀。”她说得干脆,“既然他选择插手,就别怪我不念旧情。”
杀手首领略一迟疑,“可他是您父亲的结拜兄弟。”
“所以我才更清楚他的弱点。”苏婉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旧册子,翻到某一页,“他知道我会顾忌什么,所以他敢露面救人。但他不知道,我现在做的事,早就不是为了家族荣耀了。”
她合上册子,重重拍在桌上。
“我母亲临死前攥着我的手说,‘别让那个女人的儿子活下来’。她指的不只是林寒,还有那个帮着他活到今天的人。”
杀手首领终于点头,“属下明白。”
“去吧。”她挥手,“记住,这次不准再失手。否则,你就去陪那些没能回来的人。”
杀手首领起身,后退三步,转身离去。房门轻轻合上,屋内只剩她一人。
她坐回椅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铜牌边缘。火盆里的灰被风吹起一点,飘到她裙摆上,她也没拂去。
外面雨越下越大,檐下积水成洼,倒映着窗内昏黄的光。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带她去过一次药堂。那天阳光很好,院子里晒满了药材,陈百草正在教一个小男孩认草。她站在门口,听见那人笑着说:“这孩子记性好,将来一定能当个好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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