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吃得异常安静。
梁暮没什么胃口，昨天杀了太多丧尸，导致她现在还处于对肉制品脱敏的阶段，只吃了些水煮菜。
对面的少年吃得同样沉默而小心，偶尔夹起的菜叶会掉回碗里，他便飞快地瞥她一眼。
见她没看过来，才悄悄松了口气，继续低头努力。
他没有再试图找话题，也没有像那个冉微言那样，用眼神或小动作无声地索要关注。
只是安静地存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像一只谨慎观察环境的小动物。
这种过分的乖和静，反而让梁暮心里更不是滋味。
她知道不该把对那个冉微言的担忧和无处发泄的焦躁，迁怒到眼前这个一无所知的少年身上。
但那种隔阂感，如同透明的墙壁，横亘在两人之间。她不知道该以何种态度对待他。
是当成需要照顾的弟弟？
收拾餐桌时，少年积极抢着去洗碗，
然后睡觉又成了难题。
之前，那个冉微言自有自的办法到她床上，而她也从最初的抗拒到无奈，再到某种程度的习惯。
可眼前这个……
少年站在卧室门口，眼神有些无措，“我今晚睡哪里？”
梁暮指了指另一个房间，“今晚你先睡那里，行吗？”
少年看了看门口，又看了看她，绿眸里快速掠过失落，但很快被服从情绪覆盖。
“好。”他点点头，没有异议。
梁暮关上了卧室的门，将两人隔开，躺回自己的床上，感受世界归于平静。
闭上眼，却毫无睡意。
不知躺了多久，门外传来极轻的响动，像是什么东西蹭过地板，又很快没了声。
梁暮攥紧被子，没动，却听见那响动又起，这次近了些，是少年踮着脚路过卧室门口，脚步轻得像怕惊着她。
她想起方才少年失落的绿眸，发现分明是借着他，在跟自己别扭。
别扭冉微言的不告而别，别扭冉微言骗了自己，却只能对着个无关的少年端着模样。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紧接着是东西倒地的声响。
梁暮起身冲了出去。
客厅没开灯，月光从窗缝钻进来，刚好照见少年蜷在地板上，手捂着胳膊，额头上冒了冷汗。
少年慌忙想撑起来，绿眸里满是慌乱：“我没事，就是不小心碰倒了柜子……”
梁暮走过去才看清，他胳膊上划了道口子，该是碰着柜子上的铁皮边角了，伤口不算深，却在渗血。
她拉过他的胳膊，转身去拿医药箱。
少年僵着身子任她处理，指尖攥得发白，却一声没吭，只偷偷抬眼瞧她的侧脸。
见她眉头紧锁，又低下头，小声道：“对不起，吵到你了。”
梁暮动作一顿，碘伏擦过伤口，少年肩头微颤，还是忍着。
她忽然想起冉微言，如果是他受伤哪会这么安分，说不得非要她吹两下才肯罢休。
嘴上说着麻烦，眼里却亮得很。
“疼就说。”她没好气道。
少年愣了愣，绿眸里泛起浅光，轻轻嗯了声，弱得像蚊子叫。
处理好伤口，梁暮放好医药箱：“今晚睡这屋，地上铺毯子。”
少年眼睛猛地睁大，迟疑着点头，“好。”
铺毯子时，他手脚麻利，却刻意离床边很远，生怕占了她的地方。
梁暮躺回床上，依旧没睡意，却听见身侧少年均匀的呼吸声，很轻。
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要睡着，忽然感觉床边陷下，一只温热的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又很快缩回去。
她没睁眼，就听见少年低低的声音，像在自语：“你身上和他身上，味道有点像，都很暖。”
梁暮的心猛地一揪。
少年大概憋了太久，声音带着懵懂的鼻音：“我看见他了，昨天在丧尸堆里，他好像在找什么。”
“他让我跟着你，说别让你一个人，可我总感觉做不好。”
“你不喜欢我。”
梁暮没吭声。
过了会，他低声说：“我要走了。”
她攥着手边的被子，轻轻应了一声：“嗯。”
夜色更深了。
难以察觉的存在感变化着，像水滴落进静止的湖面，漾开涟漪。
梁暮的呼吸骤然屏住，闭着的眼皮下，眼球在黑暗中不安转动。
有人靠近，就在床边。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个声音，带着长途跋涉后的疲惫，如同叹息般响在她的耳畔。
“朝朝。”
两个字。
简单到极致。
梁暮睁开了眼睛，床边的轮廓依稀可辨，比白天那个少年更高，肩膀更宽。
他俯着身，那双绿眸在暗色中注视着她，里面不再是清澈见底的惶惑，而是沉淀了太多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是他。
那个经历了许多，会撒谎会装傻会让她无可奈何，却也让她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存在的冉微言。
他回来了。
梁暮喉咙发紧，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他从那片令人心慌的未知迷雾中，重新走回了她的世界里。
冉微言见她只是睁眼望着自己，不说话，也不动，眼底那丝歉疚更深了些。
他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脸颊，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确认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是否完好。
“我回来了，”他低声重复，声音里的沙哑磨得人心头发软，“吓到你了？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梁暮忽然抬起手，不是推开，也不是攻击。
她抓着他的手，眼睛死死盯着他，黑暗也掩盖不住她眼底汹涌的情绪。
是愤怒，是后怕，是悬了一整天的心终于落地的虚脱，还有更多连她自己都辨不分明的东西。
“你到底去哪了！”她的质问脱口而出。
冉微言被她这罕见的失控语气问得愣了一下，然后脸上流露出来如释重负的笑意。
他反手握紧了她抓着自己的手，包裹进自己掌心。
“去处理了一点历史遗留问题。”他低声回答，“现在没事了。至少……暂时没事了。”
“那他呢？”她不知道该怎么问。
冉微言明白她的未尽之言，捏了捏她的手心，“我把他安置在很安全的地方。辛苦你了，朝朝。面对那样的我一定很别扭吧？”
岂止是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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