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存放处
残月如钩,吝啬地将惨白的光泼在神魔交界那片嶙峋的乱石地上。
风在这里都失了声,只剩下蚀骨的阴寒,贴着地面盘旋,卷起几缕枯败的草屑。
绒柒在跑,用尽了她身为一只灵兔所能榨出的最后一丝气力。
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投下狰狞阴影的怪石间弹跳、穿梭,快得像一道贴地飞掠的灰白影子。
可她身后,那几道属于妖将的、裹挟着腥风的气息,如同跗骨之蛆,越来越近。
左后腿一阵钻心的疼,方才一块被妖力震飞的碎石擦过,温热的血浸湿了皮毛,黏腻又冰冷。
她不敢停,甚至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怀里紧紧揣着的东西,隔着薄薄的衣料,散发着一圈微不可察的、清凉的辉光——月胧珠,灵兔一族世代守护的至宝,如今,也是招致她全族覆灭,让她像丧家之犬一样逃亡的根源。
“小兔子,别跑了,把东西交出来,给你个痛快!”
粗嘎的嗓音带着猫捉老鼠的戏谑,从后方一块巨石顶上传来。
绒柒猛地一折身,拐向另一片更密集的石林。
呼吸灼烫得像是要把喉咙烧穿,心脏在瘦弱的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粉晶般的眼眸里,水光潋滟,却倔强地没有滚落。
不能死在这里,族人的血还没冷,月胧珠不能丢……
一块突兀横出的巨石拦在眼前,她收势不及,后腿的伤让她动作一滞,整个身子失控地向前滚去。
天旋地转间,她只来得及用前爪死死护住胸口。
预想中撞上石头的剧痛没有传来,她落入了一片……难以言喻的“存在”之中。
周遭追杀她的妖气、血腥味、乱石的冰冷触感,甚至那轮残月的光,都在这一刹那消失了。
不是黑暗,而是一种绝对的“无”,万籁俱寂,连时间都仿佛停滞。
她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清极,冷极。
像是亘古不化的雪山顶上最纯净的一捧新雪,又像是悬挂于九天之外、从未被尘嚣沾染的月华。
一种无形的、磅礴而沉默的“场”笼罩着这里,将一切纷扰隔绝在外。
绒柒懵了,抬起沾了尘土和血污的小脸。
映入眼帘的,是垂落如银河倾泻的银发,发梢几乎触到她颤抖的鼻尖。
再往上,是一张她贫乏的言语无法描绘其万一的脸。
轮廓完美得不似生灵,肌肤是冷的白玉,找不到丝毫活气。
而最慑人的,是那双低垂着,正落在她身上的眼眸。
深邃的紫色,如同蕴藏着星辰生灭、法则更迭的宇宙之渊。
没有任何情绪,没有好奇,没有怜悯,也没有厌恶,只是纯粹地“看”着,如同神只俯瞰脚边偶然滚过的一粒微尘。
恐惧,比面对妖将追杀时更深的恐惧,瞬间攫住了绒柒。
这是位格上的绝对碾压,是蝼蚁直面苍穹时的本能战栗。
她甚至无法思考这是谁,为何会出现在神魔交界的绝地。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
她伸出那只没有护着胸口、沾着泥污和些许干涸血渍的前爪,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虚虚地、颤抖地,抓住了那片雪色衣袍的一角。
衣料触手冰凉丝滑,远超她所知的一切织物。
“神……神仙哥哥……”声音又细又哑,带着哭腔和无法抑制的喘息,
“救,救命……他们,他们都要抢我的珠子……”
她不知道这话有没有用,或许下一秒,这位冰冷的神只就会像拂去尘埃一样将她挥开。
但她没有别的路了。
希钰玦看着撞入自己怀中的……东西。
毛茸茸,灰扑扑,沾着血迹和尘土,在他纯粹无瑕、隔绝万法的护身气场上,留下了一个极其碍眼的污迹。
剧烈的喘息带动着那小东西整个身体都在微微起伏,温度偏高,脆弱得仿佛他意念一动就会化为齑粉。
他不记得自己为何会在此处驻足。
或许是方才于无尽星穹推演天道轨迹时,感知到此地有一丝微小的法则涟漪。
但这都不重要。
他该清除这意外的“干扰”。
念头刚起,视线却落在那只紧紧抓住他衣角的小爪子上。
指甲透着点粉,周围覆着一层细软的、脏兮兮的绒毛。
还有那双抬起来望着他的眼睛,颜色是罕见的粉晶色,此刻被水光浸得透亮,里面盛满了纯粹的恐惧、绝望,以及一丝……他无法理解,却让他法则核心微微滞涩的哀求。
很奇怪。
他从未在意过任何生灵的形态。
美丑、强弱、洁净或污秽,于他而言皆是表象,终将归于虚无。
但此刻,这“毛绒绒”的触感(即便隔着衣料和护身气场,他似乎也能感知到那种细微的、柔软的质地),和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构成了一种奇特的、指向他自身某个未知领域的“信息”。
像是完美无瑕的天道壁垒上,凭空出现的一道发丝般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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