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窗边阅读的静谧时光,渐渐成了寝殿内一种不成文的惯例。
每当那模拟正午的、带着暖意的金色光晖透过冰晶窗棂,希钰玦便会执一卷古籍,于神玉榻上坐下。
而绒柒,也总会悄无声息地跟过来,在他手边不远处寻个阳光最好的位置,将自己团成一个毛茸茸的球,伴着书页翻动的微声,安然入眠。
她睡得愈发沉,也愈发放松。有时会因为窗外星云某个绚烂的爆燃而微微动一动耳朵,有时则会因一个模糊的梦境而无意识地蹬两下后腿。
她周身蓬松的灰白色绒毛,在那暖融的光线下,仿佛自带了一层柔软的光晕。
希钰玦阅卷时,姿态依旧端正而冰冷,目光专注,仿佛外界一切皆与他无关。
他翻动书页的动作依旧轻缓,几乎不惊起一丝尘埃。
然而,那团安睡的阳光下的毛绒绒,其存在本身,便是一种无法完全忽略的变量。
有时,在他翻过一页,指尖尚未完全离开那古老坚韧的兽皮纸张时,一阵极细微的、属于绒柒平稳呼吸带起的微风,或是她无意识的一个翻身,几根尤其细软、带着阳光温度的灰白色绒毛,便会脱离主体,轻飘飘地、如同顽皮的精灵,恰好落在书页的边角,或是黏附在他冷白的指尖之上。
那绒毛极轻,几乎没有任何重量。
触感却异常清晰,带着生命特有的柔软与微暖。
希钰玦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文字上,翻页的动作也未曾停顿。
只是在那绒毛落下的瞬间,他指尖的动作会几不可察地凝滞百万分之一刹那,仿佛运行精密的仪器遇到了一个无法立刻解析的、极其微小的信号干扰。
他没有立刻拂去。
任由那几根不属于书卷的、柔软的“注解”,停留在古老的文字旁,或是缠绕在他冰冷的指尖。
更有些时候,当他微微倾身,银发如月华流泻,垂落至榻面时,那发梢偶尔会扫过绒柒团缩的身体边缘。
睡梦中的绒柒,似乎将那冰凉的、带着清冷气息的银发,当成了某种舒适的依靠。
她会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调整一下睡姿,让自己毛茸茸的脸颊或耳朵,更贴合那冰凉的触感。
甚至,她那些细软的绒毛,会不经意地、与那几缕垂落的银发丝丝缕缕地缠绕在一起。
灰色的软毛,与冰冷的银丝。
生命的温暖,与神性的寒凉。
就那样无声地、偶然地,交织在了一片金色的阳光里。
希钰玦能感觉到发梢传来的、极其细微的牵扯感,以及那透过发丝传递来的、属于另一个生命的温热与柔软的触感。
数据流平静地标记着:“外部轻微物理接触(非主动)。
类型:绒毛附着,发丝缠绕。干扰等级:极低。无需处理。”
他依旧没有动。
没有抽回自己的头发,也没有拨开那几根调皮缠绕的绒毛。
只是在那缠绕发生的时刻,他阅读的速度,似乎比平时,又慢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丝。
仿佛那几根绒毛,那几缕发丝的纠缠,构成了这寂静阅读时光里,一种奇异的、无法被归类的标点符号。
他任由那细微的缠绕存在着,直到下一次需要翻动书页,或是绒柒在梦中再次翻身,那自然的动作才将这点意外的牵连解开。
阳光缓缓移动,将榻上的一神一兔,以及他们之间那偶尔发生、转瞬即逝的细微缠绕,一同笼罩在温暖而静谧的光晕里。
没有言语,没有对视。
只有翻动的书页,安睡的呼吸,以及那阳光下,偶尔缠绵又悄然分离的……指尖与绒毛,银发与软毛。
这一切,都悄然落入他那映照着古老文字、也映照着这满室暖光的紫眸深处,化为一片无人知晓的、冰冷的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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