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写字楼八楼的冷风,裹挟着赤雾特有的阴寒与远处隐约的腐臭,从破碎的窗洞灌入,吹拂着林砚额前汗湿的碎发。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抬起右手,目光落在腕表那已然归零的电子日历上。
第90天。
三个月。
从重生醒来的那一刻,砸碎那只定位手表开始,到囤积物资,改造出租屋,遭遇背叛者虚假的动态,目睹“赤雾”降临,亲手斩杀变异的邻居,艰难突围,直至此刻,隐匿在这陌生的高楼,左臂带伤,前途未卜。
整整九十天的倒计时,结束了。
这九十天,她像一个最疯狂的赌徒,押上全部的记忆和先机,与即将崩塌的文明赛跑,为自己争取到了一线生机。她成功了,至少,她活过了最初、最混乱、死亡率最高的阶段,没有像前世那样狼狈、被动,甚至没有像无数懵懂无知的人那样,在最初的几个小时或几天内就化为蚀骨者的食粮,或者成为它们中的一员。
但她也清楚地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倒计时的结束,并非危险的终结,而是标志着“生存”这场漫长而残酷的马拉松,刚刚吹响了真正的号角。接下来的每一天,都将是与饥饿、疾病、变异怪物、恶劣环境、以及……莫测人心的生死博弈。
她低头,解开左臂的绷带。伤口周围的红肿没有进一步恶化,抗生素似乎起效了,但愈合需要时间和营养,而这两样,她都极度匮乏。她从背包里拿出最后一块独立包装的压缩饼干,沉默地掰下一半,缓慢而用力地咀嚼着。干涩的口感需要大量水分送服,她小心地抿了一口刚刚过滤煮沸、尚带余温的净水。
物资清单上,代表食物的红叉越来越多,储备正在以可见的速度减少。防空洞是她规划中的根据地,但那里并非应有尽有,尤其是在这个被提前引爆了进化危机的世界,未来的资源获取只会更加艰难。
她重新包扎好伤口,站起身,再次举起望远镜,最后一遍确认那条狭窄通道的入口以及通往工业区边缘的路线。夕阳正竭力穿透厚重的赤雾,将天地间的一切都染上一种更加深沉、更加不祥的暗红色,如同凝固的血液。夜晚即将来临。
末世中的夜晚,远比白天更加危险。蚀骨者的活跃度是否会变化?进化体在黑暗中的感知如何?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幸存者,又会在夜幕的掩护下做出什么?一切都是未知。
但她不能再等了。伤势需要更稳定的环境来恢复,物资需要补充,而那个闪烁着神秘反光的工业区,像一根刺扎在她心头。陆沉的警告,进化体的异动,无人机的侦查……这些碎片都指向西面。不弄清楚那里潜藏的危险,她即便到了防空洞,也无法安心。
她将最后半块压缩饼干小心收好,把水壶和备用水袋挂在最方便取用的位置,工兵铲握在手中,生存直刀确保出鞘顺畅。所有的装备都经过再次检查,每一个环节都关乎生死。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临时观测点,目光扫过楼下那片被血色黄昏笼罩的、危机四伏的城市废墟。三个月的准备,三个月的挣扎,都是为了此刻,为了能够踏上这条通往未知的征途。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恐惧彷徨。只有一种冰冷的、如同磐石般的决心。
她背起行囊,转身走入昏暗的楼梯间,一步步向下。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产生轻微的回响,如同为她送行的、文明最后的余音。
当她终于踏出写字楼底层破损的大门,重新站在街道上时,最后一丝天光也正被地平线吞噬。赤雾在夜色中仿佛变得更加浓郁,可视距离进一步缩短。远处的嘶吼声似乎也变得更加清晰、密集。
夜晚的狩猎场,拉开了帷幕。
林砚深吸一口冰冷而污浊的空气,握紧了手中的工兵铲,眼神锐利地投向那条隐藏在两排建筑阴影中的、通往西面的狭窄通道。
三个月倒计时结束。
她的末世,现在才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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