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炔爆炸引发的火海仍在装卸区后方肆虐，浓烟滚滚，映得被赤雾笼罩的天空愈发诡异。林砚和那个连滚爬爬的维修工，拼尽最后力气，将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陆沉半拖半抬地弄出了中转站，塞进了“磐石号”的后座。发电机和大部分柴油被迫遗弃，只来得及带上维修工那个至关重要的工具包和两小桶备用燃油。
林砚跳上驾驶座，甚至来不及处理自己满身的血污和灰烬，猛地发动汽车。“磐石号”发出一声低吼，轮胎碾过碎砾，如同受伤但依旧凶悍的野兽，冲出了这片死亡之地，将冲天的火光和残余蚀骨者的嘶吼远远甩在身后。
回程的路途，林砚开得又快又稳，精神却紧绷到了极致。她不断透过后视镜观察陆沉的状况。他依旧昏迷，脸色苍白得像透明，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动着她的神经。左肩后背那被灼烧后包扎的伤口，依旧有少量血水渗出，染红了座椅。维修工蜷缩在另一侧，抱着自己的工具包，惊魂未定，时不时偷瞄一眼驾驶座上那个浑身浴血、眼神冰冷得如同机器的女人，大气都不敢喘。
当“磐石号”熟悉的轮廓终于冲破赤雾，驶入梧桐山北麓那片隐蔽的入口时，林砚才感觉那口一直堵在胸腔的浊气，稍微舒缓了一丝。
她将车尽量靠近防空洞入口停稳，率先下车，警惕地观察四周，确认没有异常后，才和维修工一起，艰难地将陆沉转移进洞内。
防空洞主厅室里，那对祖孙正依偎在角落里，借助一盏小太阳能灯微弱的光芒。听到动静，老人和少年都惊恐地抬起头。当看到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陆沉和被林砚半扶半拖进来、同样狼狈不堪的陌生维修工时，老人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少年则害怕地缩到了奶奶身后。
“他……他怎么了？”老奶奶颤声问道，脸上写满了担忧。陆沉虽然冷漠，但毕竟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之一。
“重伤，需要静养。”林砚言简意赅，没有多解释。她将陆沉安置在主厅室最里面、相对干燥避风的位置，让他趴卧，避免压迫背后的伤口。
接着，她毫不客气地指挥起维修工：“去找些能烧的东西，生一堆火，要快！” 洞内阴冷潮湿，陆沉失血过多，急需保暖。而且，热水和持续的光源也是必需品。
维修工不敢怠慢，忍着腿疼，一瘸一拐地在洞内寻找散落的木质废弃物。少年犹豫了一下，也鼓起勇气，帮着奶奶一起收集。
火堆很快生了起来。干燥的木柴噼啪作响，跳跃的橙色火焰驱散了洞内一部分的阴冷和黑暗，也带来了一丝久违的、属于人间的暖意。光影在粗糙的混凝土墙壁上晃动，映照着几张疲惫、惊恐却又带着一丝劫后余生庆幸的脸。
林砚用找到的一个还算干净的金属容器融化雪水，烧开。她先小心地喂陆沉喝下几口温水，又给他服用了一次抗生素。然后，她才开始处理自己手臂和肩胛的伤口，清洗，上药，重新包扎。
维修工的断腿也被重新检查和固定，林砚给了他一点水和食物。老奶奶默默地将自己省下的一点饼干掰开，分给少年和维修工。
没有人说话。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彼此压抑的呼吸声，以及洞外偶尔传来的、被距离拉长而显得模糊的蚀骨者嘶吼。
一种奇异的、脆弱的平静，在这小小的、被火光笼罩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林砚坐在火堆旁，看着跳跃的火焰，感受着那微弱的暖意渗透冰冷的四肢。她的目光扫过昏迷的陆沉，扫过惊魂未定的维修工，扫过相互依偎的祖孙。
信任，在这个末世是极其奢侈的东西。她不相信维修工，甚至对这对祖孙也保留着戒心。但此刻，在这与世隔绝的防空洞里，围绕着这堆篝火，他们这几条原本毫不相干的命运轨迹，却被迫交织在了一起。
陆沉重伤，失去了最强的战斗力。她自己也状态不佳。维修工是个变数，祖孙俩需要保护。资源匮乏，外界危机四伏。
前景，依旧不容乐观。
但至少，他们暂时拥有了一个可以喘息的据点，一团可以取暖的篝火。
林砚从维修工那个敞开的工具包里，状似无意地拿出了那本印着赤红标志的书籍。她没有立刻翻看，只是将其放在手边，目光再次投向跳动的火焰。
维修工看到了她的动作，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低下头，抱紧了自己的膝盖。
信任的建立需要时间，也需要筹码。
而这本可能与“赤雾”起源息息相关的书籍，以及维修工这个人本身，或许就是她眼下所能掌握的最重要的筹码。
她需要在他愿意开口，以及陆沉恢复之前，尽可能地弄清楚，这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火光映照下，她的侧脸显得格外冷静，也格外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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