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第两百五十七场]
头重若铅灌,眼皮胶结,费全力乃启一隙。室中光蒙蒙,非窗外之日,乃天花板上将败之节能灯,嗡嗡作声,类蚊绕耳畔。余扪枕,湿一小块,汗耶?他物耶?忘之。体软若无骨,臂举之甚艰,神思散如沙,不可捉。
夜又有梦,不能尽忆,潜意识之物类水浸之纸,一捞则碎。然幸有三境印于脑,未失。余坐起,背倚墙,墙凉,透薄衣而入,稍醒。先思何者?哦,其一,为姊与表姐。
当在吾家耶?又若在姑家?不能忆,总之有一厅,沙发旧,蓝布套起球。表姐者,姑家之女也,甫毕业未久,发染浅棕,束高髻,摇摇然,其小友坐侧,二人捧手机笑,前仰后合,手机中放短视频,声极大,乃聒噪之神曲。继而吾姊亦在,亲姊也,九五年生,长余数岁,早已从职,衣其上班之西装外套,未脱,坐沙发另一头,手剥橘子,橘皮撕之甚碎,一片一片掷于茶几。
表姐笑而递薯片一包,“姊,食之,此味甚美。”吾姊抬眸一瞥,摇手曰:“否,尔等少年人食之,吾不喜此。”语气淡然,了无情绪,然余察之,其稍不自在,或曰,稍烦。表姐之笑顿,继而复与小友语,但声微矣。后彼等又言欲往街市玩,表姐呼吾姊同往,“姊,往逛街乎?新开一饰品店,甚美。”吾姊摇首,“吾午后尚须加班,尔等往。”
余坐于侧之小凳上,观之。实则余亦不知何以在彼,类影。表姐等出门时,步履轻快,鞋底叩地板作哒哒声,吾姊望其背影,叹一口气,以剥好之橘瓣纳入口中,徐嚼之,目光放空。余思,彼等何以不相得?非谓女子心海底针也。吾姊从职数载,日挤地铁,与客户周旋,受气不能言,面必含笑意,其观物也,带阅历,实也。表姐则异,新自校出,犹带热劲,觉世界皆明,所好者皆轻飘之物。彼等差数岁,所差者乃所经之路,所见之人与事也。类长数年之树与初萌之苗,树知风之寒,苗但知日之暖。然与余无涉,诚然,彼等相得与否,与余何干?余但为看客,观毕即忘,若非记此梦,今已不能忆。
次为第二梦,此梦稍烦,烦得余今思之犹蹙眉。乃老姨家之堂妹,少余两岁,幼时常随余后呼“哥”。然梦中之她异,眼神黏滞,类胶,粘于吾身不能去。
梦中若在老姨家之院,夏也,有蚊,嗡嗡然。余欲避入室内,她追至,拽吾袖,力甚巨,余不能脱。“哥,陪我玩,我一人无趣。”余曰:“吾有事,汝寻他人。”她不放手,反拽更紧,“我不,我但寻汝。”后又至吾家,余在家卧,帘拉甚密,室中黑。忽被揭,一股凉气入,余方欲骂,觉有人入吾怀,臂绕吾腰,是她。“哥,我畏黑,与汝同寝。”余急,欲推之,她抱更紧,面贴吾胸,呼出之气温,吾浑身发僵,类被冻。余曰:“汝释手,吾侪乃亲戚,不可如此。”她不听,反哼哼唧唧,曰:“我不管,我但喜哥。”
继而余醒,蓦地坐起,心跳甚速,胸发闷。伸手扪裤,黏滞。余骂一句,起身如厕,水龙头之水凉,余接少许,拭之,又洗手。镜中之余,眼窝深陷,面色蜡黄,颏下胡茬微青,状若鬼。
何以有此梦?余不得解。乃精神状态有恙耶?近时打工过累,老板催赶工期,日须立十余时,归出租屋即卧,澡亦懒洗。房租下月当交,水电费亦将欠,压力若石,压于胸,不能喘。岂身体之自我保护机制,压太多情绪,不能胜,那些芜杂之念乃出耶?搅得余连梦亦不得安。
余观洗手池之水,水中有吾影,模糊。忽思,洁净洁白之物,本不当存耶?必沾灰耶?类吾案上之搪瓷杯,数日不洗,杯口有一圈灰,以手触之,灰粘于手,不能去。又有吾之旧钥,金属也,久置则生锈,红一块黄一块,难看。又有铝器,先母昔用之铝锅,久置则表有一白膜,母言此乃氧化铝,能防内再生锈。余何如?余岂亦类是物,被现实磨久,亦生一膜?然吾之膜,似未挡何事,反令那些秽物憋于内,发酵,成梦中之芜杂之事。
此感甚恶,类女子之月事,每月必至,至则不适,烦躁,然又不能避。勿言此,愈言愈烦。
第三梦,乃吾母。梦中余在出租屋之小阳台,手机响,乃母之视频电话。其面现于屏,稍模糊,以信号不佳,卡顿。她衣去年余所买之蓝碎花衫,发似又白数根。
“娃啊,近何如?食否?”她先问,语气带惯常之担忧。余曰:“食矣,甚好。”她颔之,又蹙眉,“吾与汝言一事,汝必听吾。”余心咯噔,知其将言何。“前数日吾询张婶,伊言汝近时命数稍不宁,犯冲,令汝戴红绳,避邪。”余欲笑,又不能,“母,此乃迷信,无用。”她急,声稍高:“何以无用?张婶算甚准!吾上月寄汝一红绳,汝戴未?”
余忽忆彼红绳,乃母亲手编就。上有梅花结,编之甚细,结中一圆形小坠,内若朱砂,刻一小兽,余未看清是何,若兔?下又悬一小小狼牙,乃母托人自老家觅来者。彼红绳余已收,当时随手置家中抽屉,忘带出,今料仍在那旧抽屉之角,压于一堆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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