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第两百七十二场]
昨天终究是没回职工宿舍。倒也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打心底里腻歪了那儿的环境——永远嘈杂的人声,翻来覆去都是些家长里短和毫无营养的玩笑,无聊得像一潭死水,待久了连呼吸都觉得沉闷。索性便不想回去了,揣着兜里仅有的几十块钱,在厂门口那条破巷子里找了家亮着灯的小面馆,点了碗加辣的牛肉面。面汤滚烫,辣子够劲,哧溜哧溜下肚,浑身都暖和了些,可心里那股子憋闷劲儿,却没怎么散。
吃完面,天已经黑透了。工厂大门早就关了,有门禁,这个点要是走正道回去,被保安逮住,少不了又是一顿盘问,搞不好还要扣工分——那些冷冰冰的工分,可是我下个月房租和饭钱的指望,半点都不能马虎。我掏出手机,给宿舍里那几个室友发了消息,说今晚去网吧通宵,让他们别惦记。其实哪有什么网吧,我不过是绕到工厂后面那片废弃厂房区,找了个相对完整的烂尾楼钻了进去。翻墙的时候心里还突突跳,怕被巡逻的保安撞见,好在夜色掩护,总算有惊无险。
每日晚上的打卡签到,我早有准备,提前在厂房附近找了个地理位置相近的地方,把定位锁定好,到点轻轻一点,也就蒙混过关了。说起来,厂里那些所谓的“规章制度”,美其名曰“管理规范”,说到底不过是教条、人道和资本揉在一起的产物,像一张无形的网,把我们这些打工人困得死死的。有时也会想,这些规矩或许也有点用处,至少能让混乱的秩序勉强维持,可更多时候,只觉得它们害人不浅,把人框得没了一点自由。
不过我这小聪明,几乎没人发现。当然,也少不了给宿舍那几个家伙“上供”——塞了点烟酒钱,让他们帮我守口如瓶。毕竟同住一个屋檐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那些家伙收了钱,还不忘开些荤素不忌的冷笑话,荤段子张口就来,言语里满是油腻和低俗。那一刻,真觉得人性里的丑恶被无限放大,明明不过是为了几毛钱的好处,却能把低俗当有趣,把冒犯当玩笑。我也懒得跟他们计较,只是在心里冷笑一声,罢了,不过是些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犯不着为了这些生气。
废弃厂房里堆满了杂物,落满了厚厚的灰尘,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霉味和铁锈味。好在角落里有一张别人丢弃的破海绵床垫,虽然上面沾满了污渍,边缘也有些破损,但总比直接睡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强。我从旁边捡了块木板垫在下面,又找了块破旧的帆布盖在身上,这样一来,倒也勉强能睡了,心里踏实了些许。
可南方的夜晚,最熬人的不是寒冷,是蚊虫。那些小东西像是闻着味来的,嗡嗡地围着我转,一晚上折腾了我好几次。醒来时浑身都是红肿的包,又痒又疼。身上还有些莫名的红疹,不知道是厂房里的灰尘和脏东西太多,过敏了,还是被什么虫子叮咬感染了。不过也没啥大事,打工人嘛,皮糙肉厚的,这点小伤小痛根本不算什么,忍忍也就过去了。
即便躲过了蚊虫,也睡不安稳。夜里总是翻来覆去,好不容易睡着了,也睡得很浅。半夜起来上厕所的时候,更是得时刻提着心,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那种感觉很奇妙,说不上是舒服,也不是刺激,就像是你半夜走进一个漆黑的公共厕所,一间一间地推开隔间的门,不知道下一扇门后会是什么——或许是堆积的杂物,或许是令人作呕的污秽,甚至有可能,会碰见一些不怀好意的人,或是藏在暗处想要你命的罪犯。
睡觉的时候,更是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我惊醒。我会猛地睁开眼,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声音,确认没有危险后,才敢缓缓闭上眼睛。这种警惕,像极了之前我一个人去户外野营时的状态——时刻防备着坏人、野兽,还有那些各种各样想要伤害你、欺辱你、索你命的东西。有时候会想,人其实也是动物的一种啊,只是我们穿着文明的外衣,可一旦撕下那层伪装,禽兽起来,比真正的野兽还要可怕得多。
厂房外的雨,下了整整一夜,停一会儿,又下一会儿,淅淅沥沥的雨声像是一首单调的催眠曲,却又让人无法真正放松。我半夜起来上厕所的时候,雨刚好停了,空气里满是潮湿的泥土味。可到了后半夜,快天亮的时候,雨又下了起来。厂房里的水管也跟着凑热闹,不知道是哪根通下水道的管子,老是发出“咕噜噜”的水声,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好几次都让我误以为是有人来了,心脏猛地一紧。
为了安心,我在厂房门口堆了一堆废弃的桌子和椅子,若是真有什么坏人或者不明不白的东西进来,碰倒这些桌椅发出的声响,至少能让我提前知晓,有时间做好准备。好在一夜过去,什么危险都没发生,只有几只小鸟和飞虫飞了进来,在我身边绕来绕去,扰得人有些烦躁。或许它们也是来避雨的吧?谁知道呢。又或者,它们只是看见这里有一个像神经病一样的人,躺在破床垫上睡觉,想来觅食,吸口血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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