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部彻底安静了下来,那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公章和财务章被王满福带走,仿佛也抽走了这间屋子最后的权威和生气。林远航独自坐在冰冷的木椅上,午后的阳光透过破旧的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屈辱感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回想起自己放弃县里相对舒适的工作,主动要求下基层时的满腔热血;回想起导师拍着他的肩膀说“基层是片广阔的天地,大有可为”时的殷切期望;更回想起龙须沟那片干裂的田地,和村民们那混合着期盼与绝望的眼神。
难道就这样认输了吗?让赵大虎的阴谋得逞,让自己背着莫须有的污点灰溜溜地离开?让青山村继续笼罩在那片阴影之下?
不!绝不!
一股近乎执拗的倔强,从心底最深处猛然迸发出来。他林远航可以接受失败,但绝不能接受以这种肮脏的方式被击倒!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他强迫自己压下所有情绪,开始像分析哲学命题一样,冷静地剖析当前的困境。赵大虎的诬告,核心是那张虚假的“兴旺文具店”发票。伪造票据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将其“合理”地入账。这就必须有一个内应——一个能接触到村财务流程、熟悉账目操作的人。
王满福!这个一直以和事佬、老好人面目出现的村主任,他的嫌疑越来越大。只有他,既能配合赵大虎造假,又能在纪委调查时,用他多年的“老资格”身份增加诬告的可信度。
动机呢?王满福为什么要帮赵大虎往死里整自己?仅仅是因为怕事,想讨好赵大虎?还是说,他们之间存在着更深层次的利益捆绑?比如,赵大虎那个见不得光的选矿厂,王满福是否也有份?
思路逐渐清晰。反击的关键,在于找到王满福与赵大虎勾结的证据,尤其是与那张假发票相关的证据。直接质问王满福无异于打草惊蛇,必须暗中调查。
可是,他现在行动受限,公章被收,几乎被架空,如何调查?谁能帮他?
他想到了李老栓,想到了那个一起抬过担架的老农,想到了雨夜里那些默默送来土豆玉米的村民。民心可用!他们或许畏惧赵大虎的淫威,但他们心中自有杆秤。现在,他林远航被诬陷,某种程度上,也是因为他们修路、争水而遭受的报复,这或许能激发他们内心的正义感。
更重要的是,王满福在村里经营多年,不可能没有得罪过人,不可能没有留下破绽。总有对他不满、或者受过赵大虎欺压、敢怒不敢言的人。
机会在傍晚时分悄然出现。林远航正在宿舍里梳理思路,虚掩的房门被轻轻敲响。他打开门,门外站着的竟是水生——那个赵大虎砂场的拖拉机手,上次就是他来报的信。
水生脸色苍白,神色比上次更加慌张,他飞快地塞给林远航一个皱巴巴的旧信封,声音发颤:“林书记,这……这个给你!我……我偷听到的,赵大虎和王主任晚上要在村头老磨坊那边碰头……说……说要把什么账对清楚……我走了!”
说完,他像受惊的兔子,头也不回地跑掉了,瞬间消失在暮色中。
林远航关上门,心脏怦怦直跳。他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揉得发皱的纸条,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一个时间:今晚九点。地点:老磨坊。还有一行小字:好像是为了上次那五百块钱的票。
证据!水生竟然冒了天大的风险,送来了如此关键的信息!
老磨坊在村东头,早已废弃多年,平时根本没人去,确实是密谋的好地方。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能亲耳听到他们的对话,甚至拿到更实在的证据……
但风险也极大。对方是两个人,而且狗急跳墙,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自己单枪匹马前去,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去,还是不去?
林远航在狭小的宿舍里来回踱步,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斗争。最终,决心压倒了恐惧。这可能是他扭转局面的唯一机会,绝不能放过!
他仔细规划起来:不能直接进入磨坊,那样太容易被发现。必须提前潜伏在附近,寻找能听到他们谈话而又不易被察觉的位置。他需要帮手,不是一起去冒险,而是在外围策应,万一出事,至少有人知道他的去向,能及时报警或求助。
他想到了一个人——李老栓。李老栓性格刚直,受过赵大虎的害,而且对村周围地形极其熟悉。
夜幕彻底降临,山村早早陷入了沉睡,只有零星的狗吠声。林远航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来到了李老栓家。听完林远航的计划,李老栓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震惊和担忧,但他没有多问,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从床底摸出一把砍柴用的旧刀,别在腰后。
“林书记,我跟你去。我在磨坊外面的草垛子后面守着。有啥动静,我就弄出响声,你赶紧跑。”李老栓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晚上八点三刻,月黑风高。林远航和李老栓一前一后,借着地形掩护,悄无声息地潜行到废弃的老磨坊附近。磨坊塌了半边,残破的身影在夜色中如同蛰伏的怪兽。林远航按照李老栓的指点,藏身于磨坊后面一个堆放烂木料的角落,这里既能透过墙壁的裂缝看到磨坊内部的一点情况,又能清晰地听到里面的声音。李老栓则隐没在不远处的草垛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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