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枝动作顿了顿,没回头,只淡淡“嗯”了一声。
王秀芬还想说什么,却被许建国扯了扯袖子。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求得儿子帮忙渡过眼前难关才是紧要。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许知行回来了,身后跟着村支书、村长,还有上次那个年轻的公社民警小张。
“都安排好了。”许知行对父母说,“我跟叶叔李婶也说了,下午过来,大家一起把事说清楚。他们答应了。”
许建国和王秀芬又是紧张又是期待,手心直冒汗。
下午,日头偏西时,叶明德、李桂花带着柱子,大摇大摆地又来到了许家老宅。
一进门,看见堂屋里坐着的支书、村长和民警,三人脸色都变了变,气势明显弱了些。
“哟,这么大阵仗?”李桂花强笑道。
“都坐吧。”
村支书先开口,敲了敲桌子:“今天叫你们两家来,就是为了叶枝这丫头的事。闹了这些天,全村都不得安生,必须有个了断。叶明德,李桂花,你们先说,到底想要啥?”
李桂花立刻来了精神,腰板一挺:“支书,村长,民警同志,我们要求合情合理!叶枝是我们捡来养大的,养了十八年!
吃了多少粮,穿了多少衣?现在她嫁了军官,过上好日子了,就不认我们了?天底下没这个理!我们也不要多,就把这十八年的花费补给我们,一千八百块,少一分都不行!”
“放屁!”王秀芬忍不住尖声反驳,“你们那叫养?那是当牲口使唤!村里谁不知道!”
“王秀芬!你闭嘴!这儿轮得到你说话吗?”李桂花瞪眼。
“都安静!”村长提高了嗓门,看向许知行,“知行,你是叶枝的丈夫,又是部队上的干部,你怎么说?”
许知行站了起来,神色平静,先从怀里掏出之前那份派出所的证明,放在桌上:“支书,村长,张同志,这是我之前在公社派出所开的证明,上面写明了王秀芬同志曾长期虐待叶枝的事实。这证明,先放在这儿。”
接着,他又拿出一个崭新的笔记本,翻开,看向叶明德和李桂花,目光锐利:“叶叔,李婶,你们口口声声说养育了叶枝十八年,要算养育费。好,那咱们今天就好好算算。”
“叶枝是六二年春天,被人在村后山沟里发现的,当时裹着破棉袄,大约三岁。是你们把她抱回了家,没错吧?”
叶明德和李桂花对视一眼,有些诧异许知行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含糊道:“是……是又怎么样?”
“不是‘怎么样’。”许知行声音沉稳,“根据我国法律和政策,对于收养的孤儿、弃婴,应当办理正式的收养手续,并给予被收养人基本的生活保障和教育。请问,你们当年,去公社、去派出所,办过任何收养手续吗?”
李桂花一噎:“那……那时候不兴这个!村里人都知道是我们养的!”
“没有合法手续,你们所谓的‘养育’,从法律上讲,性质就不一样。”民警小张适时开口,语气严肃,“而且,如果存在虐待、强迫劳动等情况,不仅不能主张所谓的‘养育费’,还可能涉及违法。”
“我们哪有虐待!”李桂花急了。
“有没有,不是你们说了算。”许知行翻动笔记本,“过去几天,我走访了村里十七位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包括当年住在你们家隔壁的刘奶奶,村东头的五保户赵大爷,还有当年生产队的记分员孙会计。我这里有他们按了手印的证言。”
他念道:“刘奶奶说,叶枝那丫头可怜啊,打小就没吃过饱饭,桂花家的三个小子吃干的,她就喝点稀汤,还得洗衣服做饭,七八岁就下地捡麦穗。”
“赵大爷说,明德家那三个小子都上了学,就叶枝没上,天天背个筐打猪草、捡柴火,冬天手上全是冻疮。”
“孙会计说,叶枝从十岁起就跟着下地挣工分了,干的活不比大人少,但工分都记在叶明德户头上,她自己啥也没有。”
一条条,一件件,时间、地点、人证,清清楚楚。
叶明德和李桂花的脸色越来越白,柱子也低下头。
许知行合上笔记本,看向他们:“这些证言,足以证明,叶枝在你们家,是以童养媳和免费劳力的形式存在,长期遭受不公正待遇,甚至可以说是剥削。
她没有得到应有的照顾和教育,反而为你们家提供了大量劳动。这种情况下,你们主张一千八百块养育费,合理吗?合法吗?”
堂屋里鸦雀无声。
村支书和村长看着许知行,眼里有惊讶,更有赞许。
这小子,不声不响,把证据准备得这么扎实!
叶枝坐在旁边,听着丈夫一条条念出那些尘封的的过往,身体有些微微发抖。
不是害怕,而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有酸楚,有释然,也有被在乎的暖意。
那些苦日子,原来真的有人一件件记下来,要为她讨个公道。
李桂花张了张嘴,想反驳,却一时找不到词,最后强词夺理:“那……那她总归是吃了我们家的饭!在我们家屋檐下住了十几年!这总不能白吃白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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