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事街的晨雾还没散尽,瑞发辫子银行的鎏金牌匾就亮得晃眼。钱掌柜摸着油光水滑的辫子——这是他最得意的活广告——站在柜台后头,活像个卖发饰的杂货铺老板。只是这杂货铺的价目表着实奇特:真辫子年息二分,假辫子日租五文,若是存满十根货真价实的官辫,还能换张烫金的前清官发认证书。
您这买卖新鲜,头一个来典当的赵举人摸着花白辫子直嘀咕,可我这辫子跟了我三十八年......
所以才值钱呐!钱掌柜的算盘打得噼啪响,您看李中堂的辫子,要是还在,起码值这个数。他伸出五根手指,在赵举人眼前晃了晃,晃得老举人一咬牙,把辫子剪了。
不出半月,评事街就成了顶上功夫的交易中心。剃头匠老王在铺子外挂起辫子评估的招牌,拿着放大镜端详每根辫子的成色,活像个鉴宝的。九品中正制被他用得炉火纯青:油光水滑的算上上品,干枯分叉的只能算下下品。最抢手的是那种带着淡淡桂花香的——据说都是从前衙门里的师爷们留下的。
扬州来的商贩更绝,搞起了辫子期货。有个精瘦的盐商天天在茶馆吆喝:正宗李中堂同款麻花辫,现货三根,期货十根!后来才知道,他所谓的,是找了几个要饭的,许他们吃饱饭就给人续辫子。最惨的是个革命党,当了假辫子买手枪,结果在火拼时辫子脱落,被对手当街活捉。《时报》的小报记者妙笔生花,把这出闹剧写得活像《水浒传》里的假李逵遇真李逵。
挤兑风波来得突然。那日清晨,三百多号人举着辫子把银行围得水泄不通,活像群要饭的拿着打狗棒。钱掌柜却不慌不忙,请来秦淮河最红的歌女当场表演编辫子。那姑娘十指翻飞,不一会儿就编出条五股爱国辫,看得众人忘了来意。接着钱掌柜又宣布接受预期发权抵押——家里祖上有浓密头发的,凭族谱就能贷款。最绝的是新推出的连鬓胡须业务,说是能对冲秃顶风险。
英国《经济学人》的记者看得目瞪口呆,在报道里写道:中国人的金融创新已经细致到了毛发。日本银行派来取经的专员更绝,回国就推出了武士髻贷款,只是没搞明白为什么没人来办——毕竟明治维新后,日本人早就不留发髻了。美国领事最是促狭,偷偷剪了一撮胸毛来典当,还在报告里建议财政部用假发支付对华贷款。
泡沫破灭得也快。袁世凯复辟的消息传来,辫子价格一夜之间翻了十倍。钱掌柜连夜把库存辫子全拆了编成拖把,第二天警察来查封时,只见满屋子拖把整整齐齐地挂着,活像列队的士兵。墙上的告示墨迹未干:共和短发贷,光头免息。据说后来有人在秦淮河边的垃圾堆里发现了几张前清官发认证书,正被乞丐用来包臭豆腐。
如今评事街的老人们喝茶时还常聊起这桩奇事。有个开杂货铺的阿伯总爱说:钱掌柜那会儿,连头发丝都能生出利息。年轻人听了直笑,却不知怎的,都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板寸头。只有茶馆门口那个卖假发的摊子,生意一直不错——摊主是个光头,脑后却纹了条活灵活现的小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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