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皇帝那柄悬而不落的“尚方宝剑”与曹无眠默许的支持,林知白在禁书堂的行动,骤然多了几分底气。他不再满足于零敲碎打的探查,开始以一种近乎疯狂的姿态,系统性地梳理所有可能与“庚午之变”及秦王旧案相关的脉络。
白日里,他坐镇值房,面前堆叠的档案几乎将他淹没。他调阅了庚午年前后五年内,所有经手北疆军需的官员名录、粮草批文、器械调度记录,甚至是一些看似无关的地方志、官员述职报告。他要将那场导致家族覆灭的败仗,像解剖尸体一般,一寸寸地剖开,找出所有病变的痕迹。
云镜提供的靖安侯府旧人名单,成了他重点关照的对象。任何与这些名字产生交集的公文往来,都被他单独抽出,反复比对,寻找时间、逻辑上的矛盾与破绽。
进展缓慢,却并非毫无收获。
在一份庚午年秋,即“庚午之变”发生前两个月的兵部存档中,他发现了一封由时任兵部侍郎、与靖安侯府往来密切的官员签署的调令,以“协防演练”为名,从京营临时抽调了一支三百人的队伍北上,路线恰好经过石勇当年驻防的区域附近。这支队伍的领队监军,名册上记载的名字是“王德”,一个在内廷记录中籍籍无名的低级宦官。
时间、地点、人物,都与石勇的描述隐隐吻合!
但这还不够。一支三百人的“协防”队伍,不足以左右战局,更不足以构成“通敌”的铁证。他需要更直接的证据,证明这支队伍的真实目的,证明靖安侯府通过这只“暗手”,具体执行了何种阴谋。
与此同时,他对秦王旧案的探查也并未停止。借着“相关一切”的旨意,他开始调阅所有留存下来的、关于秦王封地、属官、以及其死后府邸查抄的清单记录。曹无眠偶尔会“路过”他的值房,在他对着一份语焉不详的记录皱眉时,会看似无意地提点一句:“秦王府长史,姓张,名讳上‘直’下‘方’,其子张谦,后任工部营缮司主事,庚午年因‘督造河堤不利’被贬。”
张直方,秦王府长史!其子张谦在庚午年获罪!
林知白立刻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发现张谦被贬的所谓“河堤不利”,根本就是一桩微不足道的小过失,且发生在远离京畿之地,处罚却异常严厉。这更像是一种……灭口或切割!
他立刻调阅张直方的相关资料,却发现其在秦王死后便告老还乡,记录寥寥。但其家乡,恰与当年那支“协防”队伍北上路线中的某个重要驿站,相距不足百里!
一条若隐若现的线,似乎将相隔数十年的两桩秘辛,隐隐牵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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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深夜,林知白仍在灯下比对一份靖安侯府名下田庄的历年产出记录与朝廷赏赐清单,试图找出其财富来源的异常。云镜端着一碟精致的点心走了进来,轻轻放在他手边。
“夫君,已是三更了。”她声音轻柔。
林知白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叹了口气:“千头万绪,总觉得就差那么一点。”
云镜目光扫过他面前摊开的田庄记录,纤细的指尖在其中一行上轻轻一点:“这处位于河西的田庄,据妾身所知,土地算不得肥沃,但近二十年来,其产出上缴的丝绢与粮食,却几乎翻了两番,甚至超过了江南的一些上等水田,倒是……颇为奇特。”
林知白心中一动!他之前只关注赏赐,却忽略了其自身产业的异常增长!如此反常的产出,其背后必然有巨大的资金或资源投入!靖安侯府的钱,从哪里来?
“多谢郡主提点。”他看向云镜,烛光下,她清丽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倦意,这些时日,她虽不明言,却在暗中为他提供了许多类似的关键信息。
“夫妻之间,何必言谢。”云镜微微摇头,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担忧,“只是夫君近日动作不小,福王叔那边……怕是已有所察觉。妾身听闻,他府上近日与几位御史台的官员,走动颇为频繁。”
林知白眼神一凛。福王果然不会坐视!他这是要在朝堂上发动攻势了么?弹劾?会以什么罪名?
“兵来将挡。”林知白沉声道,眼神锐利,“他们越是不安,越是证明,我们摸对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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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两日后的大朝会,风波骤起。
一名御史突然出列,手持奏本,慷慨陈词,弹劾禁书堂修撰林知白“假借修史之名,窥探禁中秘事,结交内侍,行为不端,更有动摇国本之嫌!”虽然没有明指“秦王”,但“窥探禁中秘事”、“动摇国本”这几个字,已足够惊心动魄。
朝堂之上,顿时一片哗然。不少目光或明或暗地投向站在角落的林知白。
龙椅上的永熙帝面色沉静,看不出情绪。
就在几名官员蠢蠢欲动,准备附议之时,一向在朝会上如同泥塑菩萨般的曹无眠,却缓缓出列,用他那特有的、阴柔而平稳的嗓音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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