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萨满庙内,篝火的光芒在墙壁上投下摇曳不定的影子,仿佛古老神灵残存的呼吸。外面的世界已然恢复了寂静,万兽早已散去,唯有狼群忠诚地守卫在庙宇周围,如同最可靠的暗夜哨兵。
角落里,铺着干燥杂草的简易床铺上,林大山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带着痛苦的呻吟。他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曾经被邪术侵蚀、空洞死寂的眸子,此刻虽然依旧布满血丝,充满了疲惫与虚弱,但那份属于“人”的清明与神采,已然回归。
他有些茫然地转动着眼珠,打量着周围陌生又隐约有些熟悉的环境——残破的神像、倾颓的梁柱、跳跃的篝火……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了守在火堆旁的那个身影上。
赵山河依旧保持着部分狼王铠的状态,银白色的毛发覆盖着健硕的身躯,在火光下泛着柔和而神秘的光泽。
他正小心地擦拭着那面从老狼巫牺牲之地带回的、沾染了血迹和尘土的残破抓鼓,眼神专注而沉静。
似乎是感应到了注视,赵山河抬起头,恰好对上了林大山苏醒过来的目光。
那双狼一般的锐利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你醒了。”赵山河的声音低沉,带着少年特有的沙哑,却有一种令人安心的沉稳。
他拿起旁边一个用葫芦剖开做成的水瓢,从庙内一处渗水的石缝边接了点清冽的山泉,走到林大山身边,递了过去。“喝点水。”
林大山没有立刻接过水瓢,而是用那双恢复清明的眼睛,深深地、复杂地凝视着赵山河。
他的目光扫过少年身上那非人的银白毛发,又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了供桌上那卷被郑重放置的《萨满古经》,以及旁边那个用石头凿出的简易香炉中,三炷线香已然燃尽,只剩下一点点暗红色的香头和袅袅散去的最后几缕青烟。
记忆的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黑水潭的冰冷、铁链的沉重、阴阳师的咒语、意识的沉沦……以及最后关头,那个如同神兵天降、浑身闪耀银光的身影,那击碎黑暗的一拳,和将他从深渊拉回的力量……
恍然间,他明白了什么。干裂的嘴唇颤抖着,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是……是你……孩子……是你救了我……还有……龙脉?”
赵山河将水瓢又往前递了递,简单而肯定地回答:“嗯。龙脉,不能断。”
林大山这才伸出颤抖的手,接过水瓢。冰凉的泉水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生机,却也勾起了无尽的苦涩与愧疚。
他贪婪地喝了几口,然后放下水瓢,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发出了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好一会儿,他才勉强控制住情绪,抬起布满泪痕和沧桑的脸,眼中充满了痛苦的自责:“我……我本是受部落嘱托,世代守护这片山林和龙脉的萨满啊……”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叫林大山……我的儿子,叫林九……你或许见过他……”
他断断续续地诉说着,仿佛要将积压了数十年的悔恨倾泻而出:“奈何……我学艺不精,心志不坚……当年为了追寻更强的力量,探寻龙脉的奥秘,独自深入禁地,结果……结果被那些潜伏的东洋邪祟俘获……他们用尽邪法,折磨我的肉体,侵蚀我的灵魂……我……我没能守住本心,失了心魂,成了他们的傀儡……几十年……整整几十年啊!我像个行尸走肉,竟然……竟然帮着他们,去破坏我发誓要用生命守护的龙脉!”
他猛地抓住赵山河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掐进对方的皮肉里,脸上是极致的痛苦:“孩子!我差点……差点就成了千古罪人!这维系着万千生灵的香火……这萨满的传承……差点就因我而断绝了啊!”他泪眼婆娑地望向那香炉中最后的余烬,声音充满了绝望的颤抖,“它……它还能……继续点下去吗?这守护的信念,还能传承下去吗?”
赵山河没有挣脱林大山的手,他能感受到对方那几乎要将自身焚毁的悔恨与绝望。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却坚定地掰开了林大山冰冷的手指。
他站起身,走到供桌前。拿起那包自制线香,抽出三炷新的。然后,他俯下身,就着篝火中一根燃烧的树枝,小心地将香点燃。橘红色的火苗跳跃着,映照着他年轻却坚毅的侧脸。
他手持线香,转身,面向林大山,也面向那尊残破的战神像,语气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一字一句地说道:
“大山叔,你看。”
他走到香炉前,将三炷重新燃起的线香,稳稳地、端正地插入香炉的灰烬之中。青烟再次袅袅升起,带着希望的草木清香,在破庙中缓缓弥漫开来。
“香,断了,可以再续。”赵山河的目光清澈而坚定,如同山间最纯净的泉水,“只要这片山林还在,只要还有人记得为什么要守护这里,只要还有人……愿意像你曾经那样,像老狼巫那样,甚至像那些今晚来跪拜的野兽那样,愿意为了守护家园而付出,这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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