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安岭深处,万狼窟。
与哈尔滨冰城那喧嚣、爆炸与毁灭的炼狱景象截然不同,这片隐匿于群山褶皱中的古老洞穴,此刻被一种沉重得几乎凝成实质的哀伤与寂静所笼罩。洞窟深处,常年不化的冰棱折射着从洞口缝隙透入的微弱天光,映照出匍匐在地的庞大兽影。巨狼们将头颅深埋在前爪之间,喉咙里发出压抑的、断断续续的低沉呜咽,那声音不似平日狩猎时的嚎叫,更像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悲鸣,它们在悼念那位以生命为代价,敲响净化战鼓的老萨满林大山。黑熊蜷缩在角落,厚重的皮毛微微颤抖,发出沉闷的鼻息。就连平日里最为躁动的鹰隼,也收敛了翅膀,静静立在岩壁凸起处,锐利的眼中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只剩下黯淡的哀戚。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刺鼻的血腥味与苦涩草药的混合气息。洞窟一侧,巴图鲁庞大的身躯躺在一块铺着厚厚兽皮的平坦岩石上,他脸色蜡黄,呼吸微弱而急促,胸口缠绕的麻布绷带已被暗红色的血渍浸透。几名同样带伤的鄂伦春猎手围在一旁,用捣碎的草药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同伴深可见骨的伤口上,他们的动作专注而凝重,每一次换药都伴随着伤员压抑的痛哼。虽然伤势骇人,但得益于猎手们世代相传的草药知识和顽强的生命力,巴图鲁和几名重伤员总算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只是彻底的恢复还需要漫长的时间。
赵山河独自立于洞窟最深处那天然形成的、宛如狼首的巨石王座之前。覆盖全身的银色狼王铠已然收敛,露出他精悍的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了新旧交错的伤痕,如同记录着一次次生死搏杀的勋章。他紧闭着双眼,棱角分明的脸庞在幽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冷硬,但微微颤抖的眼睫和紧抿的嘴唇,却泄露了内心翻江倒海般的情绪。林大山最后决绝地冲向阴阳师、在刺目白光中化作虚无的身影;那面承载着生命与希望的萨满抓鼓落入手中的温热触感;【萨满战歌·净世绝响】那涤荡乾坤的恢弘鼓声;以及魔窟深处,那由无数扭曲灵魂与血肉滋养的“活体龙晶”崩毁时爆发的能量湮灭景象……这一切,如同烙印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放、灼烧着他的神经。
他的拳头死死攥紧,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尖锐的指甲早已深深抠入掌心的皮肉之中,殷红的血珠顺着指缝渗出,滴落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他却浑然不觉疼痛。
“大山……叔……”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出的低吼,如同受伤孤狼濒死前的哀鸣,在空旷寂静的洞窟中低沉地回荡,撞在岩壁上,激起更深的悲凉。
不知何时,乌尔塔悄无声息地走近。这位沉默寡言的鄂伦春老猎手,脸上刻满了风霜与此刻沉重的哀伤。他默默地将一件厚实、还带着体温的狼皮大氅披在赵山河微微颤抖的肩上,低沉的声音带着山石般的稳重:“山河,节哀。眼泪流干,也换不回林大叔。他是真正的萨满,是山神爷最勇敢的儿子。他用魂归天地的方式,重创了邪魔,救了咱们,也救了这片山林里无数可能遭殃的生灵。他的死,像山一样重,值得。”
赵山河猛地睁开双眼,眼中那泫然欲泣的悲恸如同被寒冰封冻,瞬间化为一种冰冷彻骨、坚如磐石的决绝杀意:“他的血,不会白流!这笔债,必须用十倍、百倍的血来偿!那些披着人皮、行着鬼事的东洋邪魔,他们的‘研究’绝不会停止!用不了多久,他们更精锐、更恶毒的‘讨伐队’就会像嗅到血腥味的鬣狗,扑进这片林子!”
他豁然转身,目光如电,扫过洞窟中每一张疲惫、悲伤却依旧坚毅的面孔,扫过每一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忠诚与复仇火焰的兽瞳。他的声音陡然提升,带着狼王与生俱来的威严和不容置疑的力量,震动着整个洞窟:“我们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躲藏,被动地等着他们找上门来!兽灵盟,必须变得更强!我们需要更多的眼睛,看清黑暗中的陷阱;需要更多的耳朵,听辨远方的杀机;需要更锋利的爪牙,撕碎一切来犯之敌!”
他大步走下石座,来到那些伤势较轻、但眼神中燃烧着复仇火焰的鄂伦春猎手面前。“巴图鲁兄弟需要时间休养,他的仇,我们替他记着!”赵山河的目光落在乌尔塔身上,“乌尔塔!从现在起,你负责统领所有猎手!把我们的人,像撒种子一样,散入这无边无际的老林!渗透进山脚每一个屯落、每一个猎户点!我要知道所有鬼子兵的调动,所有陌生可疑的面孔,所有不该出现在山里的痕迹!用你们最熟悉山林的本事,成为兽灵盟延伸出去的最敏锐的神经和触角!”
“是!头领!!”乌尔塔单膝重重跪地,用拳头狠狠捶打自己的胸膛,发出沉闷的响声,眼中复仇的火焰几乎要喷薄而出。他身后的鄂伦春猎手们亦纷纷效仿,跪地捶胸,低沉的誓言在洞窟中汇聚成一股同仇敌忾的力量。
赵山河随即转向那些匍匐的巨狼、沉默的黑熊、以及岩壁上的鹰雀,他的声音中注入了一丝狼王的咆哮之力,震撼着所有兽灵的心魄:“我的兄弟姐妹们!敌人很快就会带着更锋利的刀枪、更阴毒的陷阱扑过来!我们要用更敏锐的感知,提前嗅到他们的臭味!要用更强大的力量,碾碎他们的骨头!要用比以往更默契的配合,让这片林海雪原,变成所有入侵者永远的坟墓!从今日起,所有狩猎与对抗训练,强度加倍!”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