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苍老的意念如同实质的重压,沉甸甸地压在林远的意识上。触碰它?这块内部仿佛封印着微型宇宙的黑色晶体?用意念去连接一个完全陌生的、可能蕴含着一个文明古老记忆的载体?
风险不言而喻。这可能是意识的陷阱,是精神层面的奴役,甚至是大脑被庞杂信息瞬间冲毁的毁灭之路。埃文斯在他身后几乎要惊呼出声,玛拉也紧张地屏住了呼吸,通过私人频道传来急促的警告:“林远,未知神经接口!可能含有恶意程序或信息武器!”
但林远看着那位深紫色鳞片长老的眼睛。那双琥珀色的瞳孔里,没有狡诈,没有杀意,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悲悯的审视,以及一种……等待了无尽岁月的疲惫。他想起了对方之前的话——“我们观测你们,已很久了”。如果他们真有恶意,何必多此一举?
这或许不是审判,而是一场测试。一场关乎两个文明能否真正对话的、至关重要的信任测试。
“保持监测我的生命体征,”林远低声对两位同伴,同时也是对轨道上的赵猛(希望加密数据链还能断续工作)下达指令,“如果我的脑波出现剧烈异常……由玛拉博士接替指挥,立刻撤离。”
他没有给自己犹豫的时间。在埃文斯和玛拉混合着担忧与敬佩的目光中,林远缓缓抬起手,褪去了右手的手套。他的指尖暴露在贝塔星的空气中,感到一丝微凉。然后,他坚定地、稳稳地将食指,触碰到了那块冰凉的黑色晶体。
接触的瞬间,并非预想中的信息洪流冲击。
起初,是一片极致的黑暗与寂静,仿佛坠入了宇宙诞生之前的虚无。紧接着,一点微光亮起,迅速扩大,演化成无数闪烁的光斑和流动的色彩。这不是通过眼睛看到的景象,而是直接烙印在意识底层的感知。
他“听”到了声音——不是通过鼓膜,而是灵魂的共振。那是亿万生命意识的低语、星风的呼啸、行星运转的韵律,交织成一曲浩瀚而混沌的背景音。
然后,景象开始聚焦。
他“看”到了一颗熟悉的、美丽的蓝色星球——地球。但并非他离开时的模样,而是……更加蛮荒、充满狂暴生命力的形态。巨大的蕨类植物构成无边的森林,天空中有翼龙滑翔,陆地上,庞然大物般的恐龙在嘶鸣、争斗、繁衍。这是白垩纪,恐龙时代的黄昏。
一股浓烈的、属于那个时代的生命气息包裹了他,原始、野性、蓬勃。他仿佛能感受到脚下大地的震动,闻到空气中浓郁的植被与巨兽体味混合的气息。
景象骤然一变。天空被染成了不祥的猩红色,一颗巨大的、拖着炽烈尾焰的星体撕裂云层,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撞向大地。那一刻,林远感同身受到了一种席卷全球所有生命的、最纯粹的恐惧与绝望。大地崩裂,海洋沸腾,火焰风暴吞噬一切……
就在这末日图景中,他“感知”到了另一种存在。数个巨大无比、表面光滑流畅、非金非石的银色物体,如同神只般悄然出现在近地轨道。它们散发出柔和而强大的能量场,抵挡着撞击引发的部分冲击和辐射。
其中一艘银色星舰向满目疮痍的地球表面,投下了数道巨大的牵引光束。光束扫过惊恐奔逃的恐龙群,精准地笼罩了其中一部分——包括小型、敏捷的伶盗龙,拥有初步社会性的伤齿龙,甚至还有几只体型相对较小、似乎表现出更高智慧的未知属种。林远能清晰地“感受”到被光束笼罩的恐龙们,那恐惧瞬间被一种温暖的、安抚性的能量所取代,然后它们被缓缓吸纳入星舰内部。
是“守护者”!他们真的存在!他们在大灭绝的最后一刻,带走了希望的火种!
意识的画面再次切换。
他“看”到那些被拯救的恐龙,在“守护者”星舰内的人工生态环境中沉睡了不知多少岁月。他看到“守护者”——一种散发着温和光芒、形态模糊的能量生命体——如何引导这些恐龙,利用某种基因编译技术,加速它们的进化。他看到恐龙的体型在缩小,前肢变得更加灵活,颅骨容量在增大,智慧的火花被刻意点燃、催生……
漫长的星际航行之后,星舰抵达了目的地——贝塔星。他看到最初的龙人祖先,如何在这片崭新的、同样充满挑战的土地上蹒跚学步,如何利用“守护者”留下的基础知识和工具,建立起最初的聚落。
景象不断快进,如同加速播放的文明史诗。龙人部落的兴起、争斗、融合;他们对生物能与心灵力量的逐渐掌握;他们建立起与贝塔星生态环境完美共存的独特文明形态;他们仰望星空,传承着关于“守护者”和遥远故乡“盖亚”(地球)的古老记忆……
最后,所有的景象如同退潮般消散,重新归于那片闪烁着星光的意识黑暗。但一段清晰的信息流,如同最终的启示,留在了林远的脑海深处:
“我们是‘利爪与智慧之后裔’,源自盖亚,受庇于守护者。守护者已离去,归期渺茫,留下警告:黑暗‘收割者’巡弋星海,吞噬文明之光。它们终将循迹而至。观测你们,因你们亦是盖亚之子,你们的到来,既是变数,亦是宿命之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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