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星舰内的第二个，王成在一种奇异的生理饱和感中醒来。无需睡眠，他的意识却仿佛经历了一次深度整理，变得异常清明。观察者提供的营养基质似乎彻底重构了他的新陈代谢系统，他感受到的不仅是饱足，更是一种细胞层面的能量充盈。
观察者A和B如同准时赴约的幻影，在他睁开眼的瞬间便出现在空间内。他们今天带来的不是信息，而是一个直接的选择。
王成先生，协议核心阶段——认知重构，已准备就绪。观察者A开门见山，在启动前，按照规程，您有一次机会，通过我们的中继系统，与您指定的地球个体进行一次短暂的单向通讯。您可以观看他们当前的实时状态，持续时间：三分钟。
王成的心脏猛地一跳。单向通讯？观看？这意味着他能看到林薇和小哲，而他们不会知道他的存在。
这是为了强化您的情感锚点，还是为了测试我的决心？他声音干涩地问，经历了之前的种种，他已学会用更审慎的眼光看待观察者的每一个安排。
目的由您自行定义。观察者B的回答一如既往地充满哲理性，这只是一个程序选项。
没有过多犹豫，王成选择了观看。他无法抗拒这个了解家人现状的机会。
空间中央投射出清晰的全息影像。画面首先定格在岳母家的客厅。小哲坐在餐桌前，低着头，用筷子机械地扒拉着碗里的饭菜。岳母在旁边说着什么，表情带着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小哲始终没有抬头，只是偶尔快速地点点头。王成能清晰地看到儿子眼眶泛红，显然刚刚哭过。少年身上那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沉重和压抑，像一把锤子砸在王成心上。
画面切换，转到他的家中。林薇坐在书房里，面对着他的电脑。她瘦了很多，眼下的乌青浓重。屏幕上显示的是各种招聘网站和借贷平台的界面。她时而快速打字，时而疲惫地揉着太阳穴，有一次甚至烦躁地将鼠标推开，双手捂住了脸，肩膀微微耸动。王成认出，她正在浏览的，是那些他之前嗤之以鼻、声称能快速放款的高利贷广告。一股混合着心痛、羞愧和愤怒的情绪瞬间淹没了他。她竟然在考虑这个？
最后三十秒，画面切换到他的父母家。年迈的父母正坐在电视机前，新闻里恰好在报道近期失业率上升和社会压力增大的话题。母亲不停地用纸巾擦着眼角，父亲则沉默地抽着烟，眉头紧锁。他们显然也在为他担忧。
三分钟时间到，影像消失。
王成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观察者提供的愈合能力，让他连用肉体疼痛来转移内心痛苦都做不到。
情绪波动剧烈，符合预期。观察者A平静地记录着，情感锚点激活程度：高。
现在，您是否对参与协议有了更坚定的认知？观察者B问道。
王成没有直接回答，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反问道：如果我成功获得了力量，我该如何解释我的消失？又如何解释我突然拥有的能力？我的家人，我的朋友，社会的其他人……他们会怎么看待我？
这是他第一次从更实际、更长远的角度思考的后果。
解释并非必要。观察者A回答，智慧生命个体总会为无法理解的现象自行寻找合理的解释。您可以编织谎言，可以选择隐匿，或者……当您足够强大时，无需向任何人解释。
至于社会关系，观察者B补充道，这是大多数候选者都会面临的问题。您将经历认知跃迁，您的思维方式、价值尺度、关注焦点都可能发生改变。届时，您可能会发现，曾经困扰您的许多人际琐事，将变得无足轻重。当然，这取决于您个人选择在多大程度上保留旧有的人格特质。
无足轻重？王成的声音提高了几分，那是我的妻子！我的儿子！我的家人！不是无足轻重的人际琐事
我们理解您的情感诉求。观察者A的语气依旧没有波澜，但请理解，的本质是超越。试图以超越后的姿态，完美复刻超越前的生活模式，往往是导致适应失败的主要原因之一。历史上的候选者T-89，在获得能力后，试图强行维系其原有的家庭与社会角色，最终因无法忍受认知层面的巨大差异与伪装带来的压力，导致了悲剧性的结局。
又一个失败的例子。王成感到一阵窒息。
所以，你们是在告诉我，想要获得力量，就必须做好失去家人、失去过去一切的准备？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并非失去，而是……蜕变。观察者B修正道，雏鸟破壳，方能翱翔天空。它拥有了天空，但也永远离开了蛋壳的庇护。这是进化的代价。您需要思考的是，您渴望的，究竟是蛋壳内的安稳，还是天空下的自由与风险。
自由？王成咀嚼着这个词，背负着秘密，可能被视作异类，甚至无法与最亲近的人分享真实自我的？
选择的权力，本身就是一种自由。观察者A说道，而且，协议并非要求您立刻割裂一切。您依然可以尝试去寻找平衡点，以您认为合适的方式与您的保持连接。只是，那将是一条更为艰难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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