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舱内,淡蓝色的修复光幕如同流水般包裹着王成的身体。维生系统规律地发出柔和的嗡鸣,各类传感器贴片记录着他身体的每一次细微变化。97.5%的同调率在对抗观察者投影后跌至94.2%,此刻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回升——94.3%,94.35%,如同逆水行舟。
修复的不仅是身体。王成的意识沉浸在一片由“星茧”能量构筑的模拟静域中,那是一种介于清醒与冥想之间的状态。在这里,他可以相对安全地检视自身“三元共生结构”的损伤,以及腕间观察者印记的微妙变化。
印记的灼热感已经消退,但并非消失,而是转化为一种……温润的脉动。湛蓝色的几何纹路在皮肤下若隐若现,不再冰冷刺骨,反而带着某种奇异的“活性”。它仍在与某个高维源头保持连接,但这种连接的性质似乎发生了改变——不再是单向的监控或强制灌注,更像是一种持续的、带宽有限的“数据交换通道”。
王成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意识,触碰那道印记。没有遭到排斥或攻击,反而接收到一段极其压缩、非语言的信息流包。那是观察者网络对先前“情感洪流”冲击的初步处理摘要,包含数百万个标记为“矛盾逻辑簇”、“冗余情感模式”、“非效率牺牲案例”的数据点,但每个数据点旁,都新增了一个闪烁的“待重新评估”标签。
“他们在……思考。”王成在意识中低语。这对观察者而言,可能相当于人类文明级别的“困惑”。
“老板,您醒了?”苏小雅的声音通过医疗舱内部通讯传来,带着明显的疲惫与关切。
王成缓缓睁开眼,银灰色的眼眸中仍残留着透支的黯淡:“我昏迷了多久?”
“十四个小时。”回答的是陈建国,他的全息影像出现在医疗舱侧面屏幕中,面容憔悴但目光依旧锐利,“全球同步时间,凌晨四点。距离观察者宣告‘暂停’,已经过去十六小时。”
十六小时。在文明存亡的尺度上,这不过是弹指一瞬,但对眼下的地球而言,这短暂的“暂停”却比黄金更珍贵。
王成拒绝了继续深度修复的建议,坚持坐起。身体各处传来抗议的酸痛,但尚在可控范围内。他调出了过去十六小时的关键事件汇总报告。
“‘叛逆之火’协议仍在执行,但调整为‘静默维护’模式。”苏小雅开始汇报,语速很快,“三个监督单元在您……与投影对抗结束后,完全停止了主动扫描和干扰波释放,恢复到之前纯粹记录的状态。我们的数据链路接管度维持在82%,未再遭遇新的加密锁。”
“全球各地的直接武装冲突基本平息。”陈建国接上,“石坚的快速反应部队联合当地力量,清理了大部分‘创生科技’的公开袭击点,击毁或捕获融合体单位超过两百个。但根据截获的残余通讯判断,其核心指挥层和主要研究设施依然未被定位,已全面转入地下或深海。那些混沌崇拜极端组织的公开活动也转入低潮,像是在等待新的指令。”
“林薇领导的共鸣矩阵呢?”王成问。
苏小雅调出一组复杂的波形图:“集体意识场的峰值在投影消失后两小时逐渐回落,但基准水平比危机前提升了约百分之四十。简单说,全球性的恐慌潮过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紧绷的平静,以及弥漫性的、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普遍焦虑。但同时,我们监测到跨区域、跨文化的互助信息交流量增加了三倍,一些小规模的社区联合行动在自发产生。”
王成仔细看着那些波形。代表恐惧和愤怒的红色波段虽然降低,但并未消失,如同地壳下的岩浆;而代表希望、联结和探索欲的蓝色与绿色波段,虽然微弱却稳定地闪烁着。这是一个脆弱而矛盾的状态,远谈不上“团结”,但至少不再是混乱的旋涡。
“各国官方反应?”王成继续问。
“极度复杂。”陈建国调出全球政治态势图,上面用不同颜色标注着各国的立场和动作,“大约百分之四十的国家和组织,在时限暂停后表达了谨慎的乐观,认为您的‘对话’策略可能有效,倾向于继续支持‘方舟计划’框架。百分之三十左右转为彻底观望,暂停了所有重大决策,等待观察者下一步动作。还有百分之三十……”他顿了顿,“包括几个主要大国中的强硬派和一些区域性集团,态度转为质疑甚至敌对。”
“质疑什么?”
“质疑您与观察者接触的本质。”陈建国的声音低沉下来,“一些秘密渠道流出的分析和谣言开始传播,核心论点认为:您与观察者的对抗可能是表演,最终目的是为了合法化您个人或观察者对地球的统治;或者,您已经部分被观察者控制,成为了他们的‘特洛伊木马’。这种论调在那些原本就对我们整合全球资源不满的势力中很有市场。”
王成沉默片刻。他不意外。在生存危机暂时缓解的缝隙里,旧的猜忌、地缘矛盾、利益争夺必然重新抬头。人类从未真正统一过,一年的压力只是将其暂时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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