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寒蚀骨的罡风如同亿万柄细碎的冰刀,从四面八方刮擦着他的身体,带走微薄的热气,留下深可见骨的冻伤。四周是粘稠如墨的黑暗,浓郁得化不开,连神识探出不过丈许,便被更深的幽暗吞噬、碾碎。
唯有耳边永无止歇的风吼,还有意识深处一阵阵翻涌上来的,属于“另一边”的灼痛,提醒着他还在活着。
半妖。
一个在仙门典籍里带着浓重污秽与蔑视的词汇。
在他身上,是泾渭分明却又纠缠不休的两半。一半,是承自不知名人类修士的灵根,对天地灵气有着天然的亲和;另一半,是来自那头九尾天狐的血脉,霸道、灼热,带着兽性的本能与桀骜。
此刻,狐血正在经脉里不安地躁动,对抗着外界的酷寒,也灼烧着他自身。仙门的正统心法早已在坠崖时散尽,这点微末的修为,连护住心脉都勉强。若不是这身被唾弃的妖血,他大概早就冻毙在这万丈深渊之下,化为枯骨,不,连枯骨都不会留下,只会被这里的罡风磨成齑粉。
他叫玄七。一个在清虚门杂役弟子里随意被赐予的代号。没有人在意他原本的名字,或许他自己也快忘了。现在,连“玄七”这个代号,也成了仙门缉杀令上的一笔罪孽。
冰冷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触碰到了怀中一截坚硬冰凉的事物。
那是一柄断剑。
剑身从中而断,只剩尺半长短,通体黯淡无光,布满了锈蚀的痕迹,只有偶尔在绝对黑暗里,会极短暂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幽光。它随他一同降生,被遗弃在清虚山门时,就在襁褓之中。仙门长老查验过,断定是毫无灵气的凡铁,连最低阶的法器都不如,便无人再关注。
只有他知道,这柄断剑,是他在无数个被欺凌、被排斥、被视作异类的深夜里,唯一能紧紧握住的东西。冰凉的触感,反而能压下心底那头因恐惧和愤怒而想要咆哮的野兽。
不知下坠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身体猛地一震,并非撞到实地,而是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混乱的涡流卷了进去。四周的罡风变得更加暴烈无序,撕扯着他的四肢百骸,黑暗不再是静止的,而是化作旋转的、足以绞碎神魂的漩涡。
他闷哼一声,一口带着腥甜的淤血涌上喉头,又被死死咽了回去。不能晕过去,在这里失去意识,就真的完了。
狐血燃烧得更旺,几乎要将他的理智也一并点燃。视野开始模糊,黑暗变成了带着血色的重影。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风啸完全掩盖的颤鸣,从怀中断剑上传出。
紧接着,一股微弱却异常坚韧的吸力,从斜下方传来,精准地捕捉到了在涡流中失控翻滚的他。
那股力量并不强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引导,拉扯着他,冲破混乱的罡风层,向着某个特定的方向坠去。
“噗通!”
彻骨的冰寒瞬间包裹了全身,是水!九渊之下,竟然有地下寒潭!
冰冷的潭水刺激着他近乎麻木的神经,求生的本能让他奋力向上划去。破水而出的刹那,他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带着冰碴的潭水,贪婪地呼吸着。
这里的空气依旧冰冷,带着万年不见天日的陈腐气息,但至少,没有了那足以撕裂魂魄的罡风。
他挣扎着爬上岸边,身体瘫软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只剩下胸膛剧烈起伏。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撑起上半身,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穴,穹顶高悬,隐没在黑暗中,看不到顶。远处有点点微光,似乎是某种能发光的苔藓或矿石,提供了些许照明,让这里不至于像坠落途中那样绝对的漆黑。
洞穴空旷,中央就是他爬上来的这片寒潭,水色幽深,不见底。四周散落着巨大的、形状怪异的岩石,更远处,似乎有一些残破的建筑痕迹,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这里……是哪里?九渊之底,竟然别有洞天?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断剑。剑身依旧黯淡,但那声颤鸣,以及那股引导他来到此地的吸力,绝非错觉。
是它……带他来的?
体内,人族灵根对这里稀薄却异常精纯的灵气产生了微弱的感应,而九尾狐血却传来一种莫名的、带着警惕的悸动。这里的气息,古老、苍凉,混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威严,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沉淀了万载岁月,依旧不曾完全散去。
他强撑着站起身,每一步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必须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处理伤势,恢复一点力气。这地方透着诡异,绝不可能真正安全。
沿着洞穴边缘艰难前行,避开那些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阴影区域。脚下的地面逐渐从碎石变成打磨平整的石板,虽然同样覆盖着厚厚的尘埃,但能看出人工的痕迹。
他走进了一片残破的建筑群。倒塌的石柱,断裂的墙壁,上面雕刻着一些他从未见过的古老图案,非人非妖,线条狂放而神秘,充满了力量感,却又带着一种悲怆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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