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殿死寂,唯有寒潭深处偶尔传来的、不知名水兽搅动波澜的细微声响,以及穹顶之上,万年不变的风蚀呜咽,证明着时间并未在此地彻底凝固。
玄七盘坐于残破的浮雕墙下,双目紧闭,眉心微蹙。
《混沌归一诀》的功法口诀如同烙印,深深镌刻在他的神魂深处。每一个字都古朴晦涩,却又蕴含着直指本源的大道真意。它不区分灵气与妖力,不讲究清浊正邪,而是将天地间一切能量,无论是仙门的纯净灵气,妖域的狂暴妖元,甚至是九渊之下这阴寒蚀骨的罡煞之气,都视作可供吞噬、炼化的“混沌源气”。
这理念,与仙门正统的引气法诀背道而驰,堪称离经叛道。若被清虚门那些长老知晓,怕是立刻就要将他打入魔道,永世不得超生。
然而,对玄七而言,这却是唯一的生路,是黑暗中劈开的一道曙光。
他体内,人族灵根与九尾狐血常年争斗,早已将他的经脉变成了千疮百孔的战场。此刻,按照《混沌归一诀》的法门,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一丝微弱得可怜的自身本源之力,并非去汲取外界的灵气,而是首先尝试调和体内那冰火不容的两股力量。
过程远比想象中更加痛苦与凶险。
原本泾渭分明、相互冲撞的灵根之力与妖血之力,在被强行引导接触、试图融合的刹那,爆发出更猛烈的冲突。经脉如同被无数细小的刀片再次切割、撑裂,剧痛让他额角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残破的衣衫,又在洞穴的阴寒中凝结成冰碴。
他死死咬着牙关,唇边溢出一缕鲜红,却硬是没有发出一声痛哼。
比起在清虚门日复一日承受的鄙夷、猜忌和随时可能降临的清理,比起被追杀至九渊崖边、纵身跃下时的那份绝望,这点肉身上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
守剑人说,他的血脉是钥匙。
那他便要用这柄钥匙,捅穿这该死的宿命!
意念如铁,死死守住识海一点清明,不顾经脉传来的哀鸣,强行推动着那微弱的本源之力,如同最顽固的工匠,在废墟之上,艰难地开辟着一条前所未有的路径。
一次,两次……十次……百次……
失败,剧痛,几近崩溃。
但在无数次近乎自毁的尝试后,那原本势同水火的两种力量,在《混沌归一诀》那玄奥莫测的引导下,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并非融合,而是……共存?
一丝微不可察的、呈现出淡淡灰蒙色泽的气流,在他干涸的经脉最深处,悄然诞生。
这缕气流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异常坚韧。它既不带有灵气的清灵,也不具备妖力的暴戾,它包容,它混沌,它仿佛蕴含着最原始、最本质的力量。
成了!
玄七心神剧震,几乎要维持不住入定状态。
他强压下翻腾的气血,更加专注地引导这缕初生的混沌之气。它如同一条滑溜的游鱼,在他意念的驱策下,开始沿着《混沌归一诀》记载的特定路线,缓缓游走。
所过之处,那些因冲突而受损、淤塞的经脉,竟传来一阵麻痒之感。虽然修复的速度慢得令人发指,但那确确实实是在修复!而且,这缕混沌之气在游走过程中,竟开始自发地、极其缓慢地汲取着周围环境中那稀薄而混乱的能量——无论是残存的灵气,逸散的妖力,还是那无处不在的阴寒罡煞!
虽然汲取的速度慢得像蜗牛爬行,但这意味着,他不再需要依赖单一的、纯净的灵气来源!这九渊之底,这被仙门视为绝地、禁区的所在,对他而言,反而可能成为修炼《混沌归一诀》的宝地!
希望,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第一簇火苗,虽然微弱,却真实不虚地燃烧起来。
他彻底沉入了这种奇妙的修炼状态,忘却了时间,忘却了身处何地,忘却了所有的痛苦与仇恨,全身心都投入到了对这混沌之气的引导与壮大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日,或许是数日。
那缕初生的混沌之气已经壮大了一丝,从发丝般细微,变成了细线般粗细,在他体内完成了一个又一个周天循环。他体表的伤势虽然没有完全愈合,但最深处的损伤已经稳定下来,不再恶化,甚至一些较浅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体内那常年冲突带来的滞涩与痛楚,也减轻了许多。
一种前所未有的、微弱却真实的力量感,开始在他体内滋生。
就在这时——
“嘶嘶——”
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冰冷粘稠恶意的摩擦声,从石殿外侧的阴影中传来。
玄七猛地从深层次的入定中惊醒,双眸豁然睁开!
那双原本因常年压抑而显得有些晦暗的眸子,此刻在洞穴微光的映照下,竟掠过一丝极淡的、非人非妖的灰芒,锐利如即将出鞘的断剑。
他悄无声息地起身,身体紧贴在冰冷的浮雕墙壁上,收敛了所有气息,《混沌归一诀》自然运转,那缕混沌之气萦绕周身,竟将他本身属于“半妖”的那种特殊气息完美地掩盖了下去,此刻的他,仿佛与这石殿的古老与死寂融为了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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