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黑风岭的山顶上已经有人影在活动。
赵根生站在哨位上,肩上的步枪枪口朝下,眼睛警惕地扫视着下方的山路。他值的是最后一班岗,从凌晨三点到天亮。夜里的风很凉,吹得他单薄的军装贴在身上,但他没有动,只是偶尔跺跺脚,让冻麻的脚恢复知觉。
东边的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山林里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鸟叫声开始响起,先是零星的几声,接着越来越多,汇成一片嘈杂的合唱。
“换岗了。”
身后传来声音。赵根生回头,是张黑娃。
“你咋起这么早?”赵根生问。
“睡不着。”张黑娃接过步枪,“昨晚做了个梦,梦见我爹了。他说家里一切都好,让我好好打仗。”
赵根生点点头,没说话。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准备回营地休息。
“根生。”张黑娃叫住他,“你说,咱们还能回家吗?”
这个问题,赵根生回答不了。他只是拍了拍张黑娃的肩膀,转身走了。
营地里,战士们陆续醒来。有人揉着眼睛坐起来,有人直接躺在地上伸懒腰,还有人摸出烟袋,卷了一支旱烟。劣质烟草的味道飘散开来,混合着清晨的露水气息。
周安邦和陈振武已经起来了,两人蹲在地上,用树枝在地上画着地图。
“从黑风岭到王家洼,有两条路。”周安邦指着地上的线条,“一条是沿着山脊走,路好走,但暴露;另一条是走山谷,隐蔽,但要绕远。”
“山田肯定会在主要道路上设伏。”陈振武说,“我建议走山谷。虽然慢点,但安全。”
周安邦沉思片刻,摇摇头:“不。走山脊。”
“为啥子?”陈振武不解,“这不是送上门去让人打?”
“正因为山田认为我们不敢走大路,我们才要走。”周安邦说,“出其不意,才能突围。”
“太冒险了。”陈振武皱起眉头。
“打仗哪有不冒险的。”周安邦站起来,“而且我们没时间了。粮食只够吃三天,弹药也不多。必须尽快和八路军指挥部汇合,获得补给。”
陈振武没再反对。他知道周安邦说得对。
“传令,吃完早饭就出发。轻伤员能走的自己走,重伤员……”周安邦顿了顿,“留下,由杨桂枝带几个战士照顾,等我们回来接。”
“营长,这……”陈振武想说什么。
“只能这样了。”周安邦的声音很平静,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带着重伤员,我们走不快,也打不了仗。把他们藏在山洞里,说不定还能活。”
陈振武沉默了。他明白这个决定的残酷,但也知道这是唯一的选择。
命令传下去,战士们开始收拾行装。没人说话,只有锅碗碰撞的声音和脚步声。
杨桂枝正在给最后一个重伤员换药。那是个年轻的战士,大腿被子弹打穿,伤口感染了,已经开始化脓。
“杨姐,我不留下。”战士咬着牙说,“我能走。”
“别逞强。”杨桂枝轻声说,“你的腿伤成这样,走不了路的。”
“我爬也要爬着走。”战士的眼睛红了,“我不想拖累大家。”
杨桂枝的手停了一下,然后继续包扎:“你不是拖累。留下好好养伤,等我们回来接你。”
“你们还会回来吗?”
这个问题,杨桂枝没有回答。她只是把绷带打结,站起来,走向下一个伤员。
早饭很简单——每人一碗稀粥,一块干粮。粥是昨晚上剩下的米熬的,很稀,能照见人影。但没人抱怨,大家都默默地吃着。
赵根生蹲在一块石头旁,小口小口地喝着粥。粥已经凉了,但他喝得很仔细,不浪费一滴。喝完粥,他把干粮掰成两半,一半塞进怀里,另一半慢慢嚼着。
“根生,你咋不吃完?”王秀才问。
“留着中午吃。”赵根生说。
王秀才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干粮,也掰了一半收起来。
吃完早饭,队伍集合。重伤员被抬进山洞,杨桂枝和三个战士留了下来。其中一个战士是张黑娃——他自己要求的。
“营长,我腿脚快,等你们走了,我可以去打猎,给大家弄点吃的。”张黑娃说。
周安邦看着他,点点头:“小心点。遇到鬼子不要硬拼。”
“晓得了。”
分别的时刻到了。留下的伤员和战士站在山洞前,目送着队伍离开。没人说话,只是默默地挥手。
赵根生回头看了一眼,看见杨桂枝站在洞口,晨光照在她脸上,她的眼睛很亮。他转回头,跟着队伍走进了密林。
队伍沿着山脊行进。这条路确实好走,但也很暴露。走在山脊上,两侧都是陡坡,一旦遭遇袭击,连躲的地方都没有。
周安邦走在前头,不时举起望远镜观察四周。陈振武走在队伍中间,督促战士们加快速度。
“快走!别磨蹭!”他低声催促。
战士们埋头赶路。脚下的山路崎岖不平,碎石很多,稍不注意就会滑倒。但没人停下来,大家都咬紧牙关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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