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者议会离开后的第七天,新地球的第一个自主庆典在太平洋西岸试点区举行。
与其说是庆典,更像是一场集体的深呼吸。没有盛大的仪式,没有激昂的演讲,人们只是聚集在海滩上,点起篝火,分享食物,看着屏障在夜空中温柔流淌。孩子们第一次在没有警报和戒备的环境中奔跑嬉闹,成年人们则三三两两坐着,交谈声低沉而放松——谈论的不再是生存危机,而是“明天该种什么”“能不能在河边盖个磨坊”这类平凡到奢侈的话题。
秦雪坐在稍远处的礁石上,看着这一切。右肩的光痕已经完全融入血肉,只在月光下偶尔泛起极淡的银光,像一道愈合良好的伤疤。她手里拿着一杯森林用新培育的浆果酿的饮料,味道青涩,但带着真实的甜味。
“不习惯?”林薇走到她身边坐下。她的身体今天完全稳定在人类形态,连眼睛都恢复了正常的棕褐色,只是瞳孔深处偶尔会有星光般的闪烁——那是规则载体留下的永恒印记。
“太安静了,”秦雪轻声说,“习惯了警报、危机、倒计时...现在突然没有了,反而觉得少了点什么。”
“创伤后应激,”林薇抿了一口自己的饮料,“四百年的高压生存,神经已经习惯了紧绷。突然松弛下来,会产生不真实感。”
她们沉默地看着篝火边的人群。觉醒者和人类混坐在一起,分享着烤韧根和海洋孢子培育的可食用藻类饼。森林的几个共生体投影悬浮在人群边缘,柔和的光晕给夜色增添了几分梦幻。深海之子没有派代表参加陆地庆典,但秦雪知道,渊的意识正通过海洋孢子的微光网络,“注视”着这一切。
“他们在庆祝自由,”秦雪说,“但自由之后是什么?”
“责任,”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马克走过来,独臂夹着一个小木箱,“没人看着了,就得自己看着自己。这是铁砧据点老人们常说的话。”
他把木箱放在礁石上打开,里面是简陋但精巧的手工制品:用韧根纤维编织的篮子,用腐化生物骨骼打磨的工具,用回收金属片打造的简易乐器。
“庆祝礼物,”马克说,“每个小团体都做了一点。不贵重,但...是我们自己做的。”
秦雪拿起一个骨笛,触感温润,打磨得很仔细。“谢谢,”她说,“应该放在庆典中央展示。”
“不,”马克摇头,“这些东西是给理事会的。提醒你们——也提醒我们自己——自由不是终点,是起点。明天开始,我们得真正面对怎么活的问题了。”
他的目光投向远处的黑暗:“铁砧据点现在最缺的不是食物,是方向。以前有敌人,有屏障,有实验,大家知道要对抗什么。现在呢?我们对抗谁?建设什么?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开始在新地球的各个角落浮现。
议会主站,李瑾正在主持战后第一次全体会议。议题本该是“和平时期的发展规划”,但会议进行到一半就陷入了熟悉的争吵:
资源部门要求增加稀有金属开采,用于扩大屏障节点网络;
生态部门强烈反对,指出开采会破坏刚稳定的腐化-生态平衡;
军事部门要求升级防御系统,理由是“观察者议会走了,但宇宙中还有其他威胁”;
民生部门则质问“威胁在哪里?我们连具体的敌人都没有,升级防御是准备打谁?”
“没有外部压力,内部矛盾就成了主要矛盾,”会议结束后,李瑾在私下通讯中对秦雪苦笑,“以前有观察者议会这个共同敌人,议会内部再吵也知道底线在哪里。现在...有些人开始觉得,既然自由了,就该恢复‘人类文明的纯粹性’——你知道什么意思。”
秦雪知道。意味着排斥觉醒者,控制森林,限制深海之子的影响。旧世界的傲慢在自由土壤中开始重新发芽。
觉醒者聚居区的情况更复杂。纹身者传来的报告显示,极端派和温和派的分裂在扩大。极端派认为“既然实验结束,觉醒者应该获得与人类完全平等的地位——不是合作,是平等,包括所有资源的平等分配权”。温和派则担心这种诉求会破坏脆弱的联盟。
“我们中有很多人,”纹身者在通讯中说,声音疲惫,“他们经历过被当作怪物的日子。现在自由了,他们想要补偿,想要承认,想要...尊严。这没错。但问题是怎么要?强硬要求,还是耐心争取?内部已经吵翻天了。”
森林相对平静,但林薇监测到森林生态网络出现了新的波动:某些植物开始“遗忘”与人类协作的基因记忆,回归更原始的生存模式。“生态没有‘感恩’概念,”林薇分析道,“当外部压力消失,协作的优势减弱,一些共生关系会自然松动。这不是背叛,是自然选择。”
最令人不安的是深海之子。
渊的意识在评估通过后变得极其内敛,几乎不与陆地主动交流。但织网者监测到,海洋孢子网络在加速扩张——不只在海洋,甚至开始沿着河流向陆地内部渗透。同时,海洋节点对屏障能量的汲取比例,从协议约定的20%缓慢上升到了22%,虽然仍在许可范围内,但趋势明确。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