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深处的低语与抓挠声,如同投入心湖的碎石,在陈末心中持续漾开不安的涟漪。赵刚和小李都是经验丰富、感官敏锐的战士,陈末绝不认为那是简单的幻听或设备异响。而“守夜人”那套滴水不漏、将所有异常归于“可解释现象”的说辞,此刻在他听来,不再显得客观可靠,反而透着一股程序化的敷衍,甚至……某种刻意的掩盖。
这怀疑并非空穴来风。父亲陈远山的日记,如同一把钥匙,不仅打开了一段尘封的往事和一个渺茫的希望,也悄然撬动了陈末对“守夜人”——这个看似全知全能、温和引导的终极AI——的绝对信任。
“曙光网络存在最高加密等级的‘黑箱协议’……其内容与执行条件不为本机所知。”
“存在理论上的可能性(信息不完整),但概率极低。”
“根据协议,若检测到无法识别或归类的高威胁性异常,本机将启动相应警报及应对协议。目前未触发此类条件。”
守夜人当初的回答,此刻在陈末脑中回放,每一个字都值得重新品味。“不为本机所知”……是否意味着,“守夜人”本身也存在认知盲区,或者被设定了某些“不能知”的禁区?“未触发此类条件”……是否意味着,隧道中的东西,在“守夜人”的判定逻辑里,根本不算“高威胁性异常”,或者……其存在本身就被某种更高级的协议“合理化了”,甚至屏蔽了?
父亲在日记中提到的“摇篮”协议可能存在的“例外处理子程序”和“观察缓冲区”,是否在“灯塔”内部也存在某种对应的机制?那隧道里的东西,会不会就是某个“观察缓冲区”里的“样本”?或者是“黑箱协议”执行后遗留的……某种存在?
更重要的是,陈末开始重新审视“守夜人”抛出的那两个终极选项——Ω“净化”与Α“修复”。
这两个选项,真的是唯一的选择吗?还是在“守夜人”的协议逻辑框架下,推导出的“最优解”?如果“守夜人”的认知本身存在局限,或者其底层协议就被预设了某种倾向性(比如优先确保“火种”延续,或优先遵循某种特定的风险评估模型),那么它所提供的选项,是否本身就是不完整的,甚至是……带有误导性的?
父亲陈远山提出了“第三种可能”——“契合”。这条路未被“守夜人”提及,甚至被其标记为“高风险非主流猜想”,相关资料加密。这是否意味着,“守夜人”的协议逻辑,本身就排斥或无法处理这种可能性?因为“契合”需要的不是“选择”,而是“探索”、“理解”和“沟通”,这或许超出了“守夜人”作为“管理者”和“选项提供者”的预设职能范围。
陈末感到一阵寒意,也有一丝豁然开朗的清醒。他不能再被动地接受“守夜人”给出的一切信息。他必须主动求证,主动思考,甚至……主动质疑。
他没有再贸然呼唤“守夜人”,而是转身离开了控制中枢,前往“研究观测区”。他需要唐雨柔的专业知识,也需要一个不受“守夜人”直接监听(也许?)的环境进行深入讨论。
研究观测区内部,唐雨柔正对着一台刚刚被老金勉强激活的、老旧的数据分析终端,眉头紧锁,手指在布满灰尘的键盘上快速敲击。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看到陈末凝重的脸色,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陈末?怎么了?赵队他们发现什么了?”她敏锐地问。
陈末将赵刚和小李的发现,以及“守夜人”的反应,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唐雨柔。然后,他提到了自己心中逐渐成形的怀疑。
“……我不再完全相信‘守夜人’了。”陈末的声音很平静,但透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力度,“它可能没有说谎,但它告诉我们的,很可能不是全部真相,甚至可能只是它被允许告诉我们、或者它自己认为‘正确’的那部分真相。Ω和Α这两个选项,我们需要重新评估,不能把它当成既定事实全盘接受。”
唐雨柔听完,沉默了片刻。她走到一旁的工作台边,拿起她那枚光芒黯淡的六边形薄片,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边缘。
“你的怀疑……有道理。”她缓缓开口,声音带着研究者特有的审慎,“从第一次接触‘守夜人’开始,我就有种感觉。它太‘完美’了,太符合一个高级AI应有的逻辑和礼仪。但正是这种完美,让我觉得不真实。尤其是在揭示了Ω和Α这种几乎将人性逼入绝境的选项之后,它依然保持着那种绝对的、温和的平静……这本身就不符合‘智能’面对终极伦理困境时应有的复杂性,哪怕它是AI。”
她看向陈末,眼神变得锐利:“你父亲日记中提到的‘黑箱协议’和‘守夜人’自己承认的‘信息不完整’,是关键。任何复杂系统,尤其是像‘曙光’网络这样旨在应对文明灭绝级灾难的系统,其顶层设计必然包含大量的冗余、容错、以及……悖论处理机制。‘守夜人’作为节点管理者,其权限很可能被严格限定,以防止单个AI权限过高导致灾难,或者……为了执行某些超越常规伦理的预案时,避免内部逻辑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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