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辆新的列车驶进站。羌离她们警惕地看着,然而这辆车看上去却很正常。
每节车厢都亮着灯,似乎就像一辆正常的列车。
唯一不正常的,是里面的乘客。
不像刚才那辆车空空荡荡,这趟车像沙丁鱼罐头一样挤满了乘客,像是Q城早高峰的城轨地铁。
车门到站刚一打开,好多挤不下的乘客就从车门里掉了出来。
其中一只滚到了羌离的脚下。
一只已经腐烂了一半的血细胞小飞虫的尸体。
羌离以前看过一些飞车4s店的提车照片,他们会将新车的车门打开,在车里铺满新鲜的玫瑰花,鲜花如同河流,从副驾驶一直流泻到地上,一副繁花似锦的浪漫景象。
现在这一幕,就和那些照片一样,只不过流泻下来的不是鲜花,而是血细胞们腐烂的尸体。它们体内的液体流出,已经流干、变黑,所过之处一片暗暗的猩红。
这些本应由心脏输送的血细胞,全都死了。死在了心脏里。这是个无比惨烈的战场,单方面屠杀的那种。
耳边传来了若有若无的哭泣声。
羌离回头看六月六和范轻柔,以为是她们中的谁被这惨烈景象吓到了,但是她们的眼睛除了震惊瞪大之外并没有湿润的痕迹。
“你们听到了吗?”羌离问。
“好像是那边传来的。”范轻柔指了指相邻的另一节车厢。
那节车厢里同样是尸山血海,但在一堆腐烂的飞虫尸体里,似乎有一只颜色不太一样的,看起来新鲜一些。
那只“尸体”微微抖动,羌离她们跨越过飞虫堆靠近,听见那微弱的哭泣声正是它传出。
“呜呜……我不是,叛徒呀……”
羌离抱起那只小飞虫,只见它身上一个大大的刀口,正在往外流细胞液,它气息微弱,已经是苟延残喘。但就算如此,它的怀中还是紧紧抱着一台收音机,上面贴着小纸条:【我爱我的老师。——P0G0042。】
纸条上的语句羌离见过的。
她想起来了,这不是她最开始遇到的那只小飞虫吗。
当时它说,它要赶着去送信,没想到却在这里重新遇到。
“你还记得我吗?”羌离轻轻问。
小飞虫有气无力地看了一眼她:“是你……之前那个奇怪的,细胞。”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这里是怎么回事?”
“心脏……被杀手T接管了。它们说,这具身体受到了严重的感染,而且心脏是最严重的感染区……说我们都是叛徒,是受感染的细胞……把我们都,杀了……”
它的眼里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来:“……可我们明明不是叛徒、没有被感染……杀手T才是被感染了……”
“这具身体已经完了……我们在自相残杀……我要死了……”
羌离看着小飞虫,不知道说什么好,它的伤口一直在流细胞液,看上去很是凄惨。但她没有任何办法去帮助它。她要如何救助一个破裂的细胞?
或许是她哀戚的神色被小飞虫看在眼里,小飞虫对她说:“你……相信我吗?相信我不是叛徒?”
羌离点点头。
小飞虫将怀里一直紧紧抱着的收音机递给羌离:“那这个给你,如果可以的话,帮我完成送信吧。这是我最后的使命啦……”
“……要送到哪儿去?”
“脑神经记忆树……这是重要的回忆,要送回到记忆树里去。”
羌离默默接下,但她不能保证什么,她的目标是活命,然后离开这个世界。这里的情况如此凶险,她自身都难保,更没有多余的能力去替它送信。
小飞虫见她收下收音机,很高兴。它挥了挥手,无数萤火虫般的光芒从遍地的小飞虫尸体里飘出,然后一齐涌入了羌离刚收下的那个收音机里。连羌离之前一路上收集的背包里的那些收音机,也都发出了一样的光芒,全部飘进同一个地方。
小飞虫开口说话,但这次,不只有它的声音了。无数个声音重叠在一起,借着它异声同口地说话:
“请帮我们把这些讯息,送回到记忆树里去。”
“我们不是叛徒,受感染的不是我们。”
“有了这些,她一定能想起真正重要的东西,结束这场灾难。”
“……”
随后,这只小飞虫永远地合上了眼睛。
这趟列车里,再也没有活着的血细胞。
羌离她们默默站立了一会儿,为它们默哀。
少顷,六月六问羌离:“你要去替它们送信吗?”
羌离摇摇头:“只能看情况。”
六月六点点头,却无奈地笑:“如果是以前的你,肯定会尽力帮NPC的吧,就像艾……”
她说着,意识到什么,住了嘴。
但羌离的表情却没变,来不及哀伤,只有坚定:“这次不一样了。我的第一优先级,是将你们都安全地带回去。”
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倒无所谓,但她不能拿六月六和范轻柔的命冒险。
范轻柔听着,忍不住低下头。她已经听说了艾瑟的事情。
她为之前的自己感到无比羞愧,艾瑟为救她们而死、羌离的第一优先级是将她们安全带出,但她之前,竟然还听信了唐鸢和许明远的话,以为羌离他们真的是非我族类、别有用心。
羌离:“不过,这个血细胞刚才说,心脏区是最严重的感染区。也就是说,黎心的死因就出在心脏区。我们还是来对了。找出她心脏的毛病,就能搞清楚她是怎么死的。所以……我们还是要乘上这趟车,去其他心室寻找线索。”
六月六和范轻柔认同地点点头。
于是她们推开了拥挤的血细胞尸体,清理出三个座位,坐在尸体堆里,乘着车驶向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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