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虎和万胜利回到知青点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两人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进那间熟悉的、又大又黑的屋子。屋子里,一股混合着汗臭、脚臭和饭菜馊了的味道扑面而来,差点没把他们俩熏个跟头。
这就是他们阔别多日的“家”。
屋里点着两盏昏暗的煤油灯,十几个知青横七竖八地躺在各自的铺上,有的在看书,有的在聊天,有的在发呆。看到他们俩进来,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打了过来。
一个跟胡小虎他们关系还算过得去的知青,叫李卫国,从炕上坐了起来,惊讶地问:“小虎?胜利?你们……你们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让你们在队部多歇几天吗?”
胡小虎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李哥,队部哪是咱们待的地方。再说了,我们俩占着队里的便宜,心里过意不去,还是回来踏实。”
这话他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心里想的是,只有回到知青点这个大染缸里,他们才算是真正“安全”了。待在队部,目标太大,一举一动都在刘铁柱的眼皮子底下。
“快,快上炕,外面冷。”李卫国热情地招呼着。
胡小虎扶着万胜利,艰难地爬上他们那角落里的铺位。他们的铺盖还在,只是被掀到了一边,上面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哎,你们俩可算是回来了,都不知道,你们失踪那几天,可把大家伙儿给急坏了。”一个尖嘴猴腮的知青,外号叫“瘦猴”,阴阳怪气地说道。他是知青点里最爱欺负新人的一个,以前没少找胡小虎他们的麻烦。
“是啊,我们还以为你们俩想不开,跑回北京了呢。”另一个知青也跟着起哄。
胡小虎没搭理他们,只是默默地帮万胜利脱下湿透的鞋子。万胜利的脚踝用破布包着,渗出了黄色的药水,看着就吓人。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女知青那屋的门开了一条缝,一个身影探头探脑地看了看,然后快步走了过来。
来人是柳夏。她手里端着一个豁了口的搪瓷碗,碗里是半碗稠乎乎的苞米粥,上面还卧着一个黑乎乎的咸菜疙瘩。
“胡小虎,万胜利,”她的声音很低,像是怕被别人听到,“我听说了你们的事……快,把这个趁热吃了,暖暖身子。”
屋子里所有男知青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柳夏身上。柳夏是知青点里公认最漂亮的姑娘,皮肤白,眼睛大,平时话不多,安安静静的,像一朵空谷幽兰。她这么主动地给胡小虎他们送吃的,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
胡小虎也愣了一下。他跟柳夏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超过十句。他知道柳夏在知青点的处境也不好,因为长得漂亮,被一个家里有点势力的知青头头给盯上了,但她一直不肯就范,所以也受到了排挤。
他看着柳夏那双清澈的、带着一丝同情的眼睛,心里忽然一暖。在这个冷冰冰的地方,这碗热粥,比什么都珍贵。
“谢……谢谢你,柳夏。”胡小虎接过碗,声音有些干涩。
“快吃吧。”柳夏把碗塞到他手里,又看了一眼万胜利的伤腿,小声说,“我那儿还有点红药水和纱布,待会儿我让晓晓给你们送过来。”
说完,她就红着脸,在众人的注视下,快步回了女知青的屋子。
胡小虎端着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粥,心里五味杂陈。他把碗递给万胜利:“胜利,你先吃。”
“不,小虎,你吃,你比我累。”万胜利把碗推了回来。
“让你吃就吃,废什么话!”胡小虎把脸一板。
两人推让了半天,最后还是一人一半,把那碗粥分着喝了。粥很烫,顺着喉咙流下去,一直暖到胃里。胡小虎感觉自己冻僵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活过来的迹象。
“哟,行啊,胡小虎,英雄救美没赶上,倒赶上美人送温暖了。”瘦猴那不阴不阳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柳夏可是咱们点的‘点花’,平时眼高于顶,今天怎么就看上你们这两个倒霉蛋了?”
“张猴子,你他妈嘴巴放干净点!”万胜利本来就窝着火,一听这话,当即就想从炕上蹦起来,结果扯到了伤腿,疼得“哎哟”一声又坐了回去。
“怎么着?我说错了吗?”瘦猴有恃无恐地站了起来,双手叉腰,“自己没本事,跑山里差点喂了狼,现在还有脸冲我横?”
“你!”万胜利气得脸都白了。
胡小虎一把按住他,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冲动。然后,他转过头,看着瘦猴,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张建国,”他连名带姓地喊道,“我们俩是差点喂了狼,可我们还活着。我们俩是倒霉,可我们没偷没抢,没干过半点亏心事。不像某些人,只会躲在背后说风凉话,欺负比自己弱的人。”
胡小虎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进了屋里每个人的心里。
屋子里又一次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胡小虎,眼神里充满了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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