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六年的岁暮,腊月的寒风吹过金陵城,宫墙内外却渐渐弥漫起一股辞旧迎新的暖意。这一日,马皇后将阿圆唤至跟前,慈爱地拉着她的手道:好孩子,你在宫中随我住了这些时日,规矩礼仪进益不少,眼看着年关将近,也该回家与母亲和弟弟们团聚,好好过个新年了。
说到这里,马皇后轻轻拍了拍阿圆的手背,语气温和地补充:今年北边防御吃紧,魏国公肩负重任,陛下特旨让他在北平镇守,就不必奔波回京了。你回去后,好好陪陪你母亲,她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在家,想必也很是想念你。
阿圆闻言,心中既涌起对母亲和弟弟们的思念,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对这座宫墙和宫内之人的不舍。她恭敬地敛衽行礼:臣女谢娘娘恩典。这些时日,承蒙娘娘悉心教导,臣女受益匪浅。母亲独自在家,臣女确实挂念,能回去陪伴母亲过年,是臣女的福分。
马皇后微笑着点点头,目光温和地扫过侍立一旁的燕王朱棣,似是随意地吩咐道:老四,你替母后送送阿圆,务必送至西华门外,看着她上车。
朱棣心头一动,面上却沉稳应道:是,母后,儿臣遵命。
阿圆再次向马皇后叩拜辞行,随后便在朱棣的陪同下,走出了坤宁宫温暖的正殿。乳母李氏和丫鬟锦书、素心则抱着简单的行囊,远远地跟在后面,既保持着距离,又不失照看之责。
宫道漫长,青石板路在冬日的阳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泽。起初,两人只是沉默地走着,气氛微妙地凝滞着,只听得见脚步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宫人细语。自秋狩那日晚膳后,他们虽也见过几面,却多是众人在场的场合,像这般单独相处,还是头一遭。
朱棣悄悄侧目,看着身旁的阿圆。她今日穿着一件杏子红的绫缎袄儿,下系一条浅青色的马面裙,发髻上簪着一支简单的珠花,整个人如同冰雪中含苞待放的红梅,清丽难言。或许是即将归家的缘故,她眉眼间带着一丝轻快的期待,越发显得灵动。
他清了清有些发干的嗓子,终于打破了沉默,声音比平日低沉温和了许多,带着一种试探性的亲昵:阿圆......
这一声呼唤,不再是往日那带着距离感的徐小姐,让阿圆的心猛地一跳,脚步微顿,讶异地抬眸看向他。只见朱棣耳根微微泛红,目光却坚定地看着她。
我......朱棣似乎鼓足了勇气,声音虽不高,却字字清晰,我心中......甚是悦你。
这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阿圆心中荡开涟漪。她脸颊瞬间飞上红霞,一直蔓延到耳后,连忙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心口怦怦直跳,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她虽知两人有婚约在身,但如此直白的话语从这位向来或沉稳、或霸道的燕王口中说出,还是让她猝不及防。
见她羞赧不语,朱棣反而不再像起初那般紧张,他放缓了脚步,与她并肩而行,继续说道:自你入宫以来,与你对弈,与你谈天说地,看你与静真、玉真玩耍,观你侍奉母后时的恭谨聪慧......我便觉得,父皇为我选的王妃,再合适不过。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少年人特有的真挚与热切,我知你性情娴静,却自有主见;看似柔弱,棋枰之上却寸土不让。我......我很喜欢这样的你。
说到这里,朱棣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递到阿圆面前:这个......送你。
阿圆迟疑地接过,打开一看,竟是一对白玉耳坠。那玉质温润,雕成小巧的玉兰花样,样式简洁雅致,正是她平日里喜欢的风格。她这才想起,他竟一直留意着她的喜好,知道她不喜繁复华丽的装饰。
我见你平日装扮素雅,觉得这个应该合你心意。朱棣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期待,就当是......新年之礼。
寒风掠过宫墙,吹动两人的衣袂,却吹不散这方寸之间涌动的暖流。阿圆握着那对玉坠,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她听着他这番不算华丽,却句句发自肺腑的话语,心中的羞涩渐渐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所取代。她想起初入宫时对他的些许畏惧,想起他霸道地要走她那方绣工拙劣的帕子,想起秋狩晚膳时他带着炫耀的眼神,也想起他细心吩咐内侍送来酪樱桃......点点滴滴,汇聚成眼前这个真实而鲜活的少年。
她终于鼓起勇气,抬起依旧泛着红晕的脸颊,声音轻柔却不再闪躲:殿下今日......怎地如此直言不讳?倒不似平日了。
朱棣见她肯回应,眼中顿时亮起光彩,笑道:平日......平日那是守着规矩。如今你要回家了,有些话再不说,只怕要憋闷许久。他看着她,目光灼灼,况且,你我既已定下名分,我心中所想,告知于你,有何不可?
阿圆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复又低下头,唇角却微微弯起。她沉默片刻,也轻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臣女......臣女初入宫时,对殿下唯有敬畏。后来......后来觉得殿下有时霸道得很,她说着,悄悄睨了他一眼,见他并无不悦,反而笑意更深,才继续道,但......但也知殿下并非不讲道理之人。与殿下相处这些时日,臣女......心中亦是安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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