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苏砚吓了一跳,声音都变了调,“吉田刚来过!还留下那玩意儿…”他指了指杂物堆的方向,仿佛那里埋着颗定时炸弹,“他肯定怀疑我了!这时候去见她,不是自投罗网吗?万一…万一这是陷阱呢?”
“陷阱?”顾慎之眼神冷了下来,“可能性很大。但林默冒险传信,还提到‘小心烟盒’,说明她知道吉田的动作,甚至可能知道吉田会来!她很可能掌握了我们不知道的关键信息!或者…她遇到了危险,需要传递信息!”他盯着苏砚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苏老师,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我们两眼一抹黑,林默可能是唯一的突破口。这个险,必须冒!”
苏砚看着顾慎之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决,想起林默温婉却坚韧的眼神,想起她父亲林文轩的失踪…一股混杂着担忧、恐惧和一丝被点燃的责任感涌上心头。他咬了咬牙,用力点了点头:“我…我去!”
“好!”顾慎之站起身,快速交代,“时间地点你都知道了。记住,你是去‘相亲’的!乡下表舅给你在城里相了个姑娘,约在咖啡馆见面!‘带算盘’…既然你说是红木算盘,那就当个念想,或者…你就当自己是个去谈生意的土鳖小账房!神态要木讷,眼神要傻点!别让人看出你脑子里转的是傅里叶级数!”
“相…相亲?”苏砚的脸腾地红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对!相亲!最不容易引起怀疑的由头!”顾慎之语气笃定,“我会提前在咖啡馆周围布置人手。老周!”他朝杂物堆喊了一声。
老周满头灰地钻出来:“在呢!”
“明天下午,你亲自跑一趟,去找‘老裁缝’,给苏老师弄身像样的行头!不用太好,但也不能太寒酸,符合乡下小账房进城相亲的档次!头发也拾掇拾掇,别像个鸡窝!”顾慎之吩咐道。
“得令!包在我身上!”老周拍着胸脯。
顾慎之转向苏砚,眼神凝重:“苏老师,记住,你不是一个人。但进了咖啡馆,就只能靠你自己随机应变。多看,少说,尤其别提数字!林默如果真有问题…你也要有心理准备。”
苏砚的心沉甸甸的,手心又开始冒汗,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 * *
第二天傍晚,霞飞路。
法租界的霞飞路,号称“东方巴黎”,霓虹初上,灯红酒绿。西装革履的绅士挽着旗袍婀娜的淑女,流线型的汽车在梧桐树影下穿梭,空气中弥漫着咖啡、香水、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也压不住的浮华气息。
苏砚穿着一身崭新的、但明显有点不合身的藏青色中山装(老周找的“老裁缝”手艺有限,肩膀处有点紧),头发被老周强行抹了点发油,梳得油光水滑,紧贴在头皮上,更显得他那张苍白的脸和厚厚的圆框眼镜格格不入。他手里,还真提了个东西——一个用蓝布包得严严实实的长条形物件,硬邦邦的。
这就是老周给他找来的“算盘”——据说是从一个倒闭当铺里淘换来的旧货,紫檀木的,年头是够老,但缺了几个珠子,还散发着一股樟脑丸混合着灰尘的怪味。
苏砚感觉自己像个移动的滑稽剧道具,浑身不自在。他按照指示,提前半小时就到了“白玫瑰”咖啡馆附近。他没敢直接进去,像个真正的乡下人进城一样,缩在街对面一个卖烘山芋(烤红薯)的小摊后面,借着热烘烘的炭炉子和飘散的白气遮掩,紧张地观察着。
咖啡馆有着漂亮的弧形玻璃窗,挂着白色的蕾丝窗帘。靠窗第三桌的位置,空着。苏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目光像雷达一样扫视着周围:穿着风衣匆匆走过的行人,靠在黄包车边等客的车夫,站在报摊旁看报纸的男人,挽着手臂走进隔壁百货公司的时髦男女…每一个都像是潜在的监视者,每一个眼神都让他心惊肉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六点五十…六点五十五…苏砚紧张得手心全是汗,攥着那个蓝布包的手指关节都发白了。他脑子里一遍遍过着“相亲”的剧本:呆滞的眼神,木讷的点头,结巴的自我介绍…
七点整。
一辆黑色的福特小轿车无声地滑到咖啡馆门口停下。车门打开,一个穿着米白色羊绒大衣、围着浅灰色围巾的窈窕身影走了下来。
是林默!
苏砚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冲出胸膛。她看起来清瘦了些,但依旧温婉动人。只是那秀气的眉宇间,似乎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忧虑和疲惫。她下车后,没有立刻进咖啡馆,而是站在车边,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街道,然后才推门走了进去。
苏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学着旁边一个等山芋烤熟的老汉的样子,搓了搓手,跺了跺脚(其实一点也不冷),然后才像个鼓起勇气的鹌鹑,低着头,抱着那个蓝布包,穿过马路,朝着“白玫瑰”咖啡馆那扇镶着铜把手的玻璃门走去。
门上的黄铜铃铛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