挫败的寒意,在“织机摇篮”实验室凝固了数日。
那枚潜藏的休眠后门,如同扎入心脏却不敢拔出的毒刺,时刻提醒着所有人技术代差的残酷与“垂钓者”手段的阴险。更重要的是,苏星月与时秒之间那条独一无二的私密联系通道,因协议层面的过滤加强而蒙上的“隔膜”,带来的是一种更深层的、情感上的钝痛与失落。
然而,正如苏星月所言,星火并未熄灭。耻辱与警惕,转化为了更加内敛、更加系统化的行动。
对印记和后门的逆向解析工程被命名为“针眼计划”,在绝对静默中展开。不动用任何可能触发后门的高能探测手段,而是采用基于超级计算机的、极致的纯数学模拟和信息结构推演。目标是尽可能在不“惊动”目标的前提下,从逻辑层面推断其可能的编码规则、行为逻辑、与观测者协议框架的潜在接口位置。这是一场纯粹智力的、极其枯燥且进展缓慢的“纸上谈兵”,却是目前唯一安全的选择。
与此同时,伊德里斯领导的“文明特质与风险演化模拟”计划被紧急调整参数,加入了“技术特质暴露后可能引发的外部干预模型”和“高价值个体联系受限对文明决策影响的模拟”。超级计算机日夜运转,试图从概率迷雾中,为人类未来的道路勾勒出更清晰的危险边界与安全走廊。
苏星月则面临着最艰难的调整。徽章的联系仍在,但那种超越协议的“情感底色”共鸣变得极其稀薄,仿佛从立体音效退化成了单声道广播。她无法再像以前那样,轻易地感知到时秒那浩瀚意识中细微的情绪波动,也无法将自己内心的思念与牵挂清晰地传递过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平稳、更加“标准化”的连接感,如同心跳般规律,却也如同心跳般……缺乏个性。
最初几天,这种隔阂感让她感到窒息般的孤独,仿佛失去了航行在陌生深海中唯一的灯塔。百年的守望,无数次的低语,那份超越时空的羁绊,早已成为她存在的一部分。此刻的“降级”,如同灵魂被剥离了一层温暖的茧衣,暴露在规则性的冰冷空气中。
但她很快意识到,沉溺于失落毫无意义。时秒加强过滤,必然是察觉到了巨大的风险,这是保护,是必要之恶。她需要适应这种新的联系模式,甚至……利用它。
她开始尝试与这层“隔膜”共存,甚至“对话”。在深度冥想中,她不再强求穿透它去追寻彼岸的细节,而是将意识专注在“隔膜”本身——感受它过滤信息时的“质地”,体会它维持连接稳定所付出的“张力”,揣摩协议框架通过它传递来的、最基础的“存在确认”脉冲中蕴含的、可能被忽略的细微模式变化。
渐渐地,一种奇异的感觉产生了。这层“隔膜”并非死物,它是协议框架一部分,是高度有序、复杂运作的规则实体。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信息”。当苏星月以绝对的平静与接纳去“感知”它时,她仿佛能“听”到它运作时产生的、极其微弱却规律无比的“规则脉动”——如同宇宙最精密的钟表内部,齿轮咬合的无声韵律。
这韵律本身,不带情感,不传私念,但它稳定、精确、自洽。在它的包裹下,徽章传来的基础连接感,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纯净与强韧。这是一种排除了所有“噪音”(无论那是情感的美好还是潜在的威胁)之后,最本质的“连接确认”。
苏星月忽然领悟,这或许就是时秒想让她“看见”的另一种东西——在超越个人的情感羁绊之上,在充满不确定性的“混沌”探索之外,存在着一种基于绝对规则与协议的、更宏大、更稳固的秩序连接。这种连接或许缺乏温度,但它提供了最基本的安全保障和存在坐标。在应对“垂钓者”这类隐藏在暗处的威胁时,这种基于规则的、无可指摘的连接,或许比任何私人化的情感共鸣都更具防御力。
她开始调整自己的自由守护之焰,尝试与这种“规则脉动”同频。守护不再是仅仅依靠内心的情感力量,而是尝试去理解、接纳甚至借助这种宏大秩序的稳定框架。她的意识,如同在惊涛骇浪中航行的船只,不再仅仅依赖对灯塔(时秒)的目视,而是开始学习使用星空(协议规则)进行导航。
这个过程异常艰难。她的“混沌”本质与纯粹的“秩序脉动”天然存在张力。强行同步会让她感到精神上的冰冷与僵化,如同要冻结自己的情感。但完全排斥,又会失去这种新连接模式可能带来的优势。
就在她于两种状态间挣扎、寻找平衡点时,月球基地外围的深空监测站,捕捉到了一段极其短暂、几乎被当作宇宙射线背景噪音而忽略的异常信号。
信号源距离遥远,方向并非指向“悖论花园”或“静默旅者”坐标,而是一片公认的、几乎空无一物的星际空间。信号的调制方式极其古老、原始,像是某种早期星际文明使用的、低效但极为坚韧的广播信标。信号内容经过破译,只有一串不断重复的、简单的数学质数序列,以及一个以该文明基准时间计数的、缓慢递增的计时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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