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的第二个夜晚,灯一盏盏地亮起来。暖黄在墙面上铺开,嵌进了新刷的白。空气里还残着木质清漆和织物的新味,家这个字在无声处慢慢坐实。
阿飞把书一本本立到书架上,书脊对齐到同一条线。他刚买来的台灯照在桌面,光圈安静,像专门为未来的习题和批注准备的舞台。小芸在楼下的花园里拎着小洒壶,认真给一排刚栽下的苗浇水——瓶口太大,水一股脑儿扑下去,泥土“噗”地溅到她的裤脚。她低头看了看,又哼一声:“长快点,我要吃自己种的番茄。”说完捏起一把土,像怕它们饿了似的再轻轻按一按。
屋里,唐啸把餐桌往墙边挪了半寸,听见小芸的“噗通噗通”在院子里乱响,抬眼看了一眼,忍不住道:“别浇成泥塘。”声音不重,带着惯性般的耐心。小芸“哦”了一声,溜上楼来,把小洒壶递给李锦:“你来。”她笑得理直气壮,像把权力交到更懂的人手里。
李锦白了她一眼,还是接过,转身去了院子。她的动作利落,水成细线落下,泥面起了密密的小泡。她自己也没察觉,眉间那道长期紧绷的弦又松了一点。
客厅里,阿飞把新来的储物柜抽屉一格格拉开,试试卡扣。最后一格空着,他想了想,郑重地把那只从废土上带来的旧金属徽章放进去,关上,又打开,确认它确实安稳地躺着。
“今晚吃什么?”小芸从花园跑回来,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双脚晃来晃去。她期待地往厨房探头。
“简单。”唐啸把锅盖掀开,热气涌起,菜叶在水汽里翻了个身,“鸡蛋羹、清炒菜心,还有你下午非要买的那包豆腐。”
“那包豆腐是我选的。”阿飞坐在餐桌旁更正,“因为便宜。”
“我就喜欢豆腐。”小芸不退让,“便宜也好吃。”
李锦从院子回来,手上还残着点潮意,站在厨房门口看了一会儿,忽然走过去拿起案板上的蒜瓣,“让开,我来一个。”她说得像在宣布一场短暂的接管,刀起刀落,蒜末迅速地堆成一小簇。她把蒜末推入热锅,油一沸,香味炸开,连小芸都“哇”了一声。
“你做?”唐啸让出半边灶台。
“我只做这一个。”李锦把菜倒下去,手腕翻炒,像在和谁赌气似的利落。青绿很快在锅里翻腾起来,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很快,饭菜上桌。四个人围坐,灯光把米饭的热气照得半透明。与废土上每次分食不同,今天没人把耳朵竖向窗外。小芸先夹了一大口豆腐,烫得吸气,还是忍不住笑,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这豆腐,我宣布它是我们家常备。”
“你宣布无效。”阿飞认真纠正,“得看预算。”
“预算也同意。”唐啸顺口接了一句。阿飞怔了怔,才憋住笑,装作继续夹菜。
饭桌上,小芸讲起学校的趣事——其实她还没去,只是把邻里说的当作亲眼所见,兴奋地比划:“老师说每个班级会领到一块小地,像这样——”她在桌面上比出一个掌心大的方形,“我要种花,种草莓,种一棵桃树。”
“桃树得几年才结果。”阿飞的理科脑子立刻冒泡,“而且要空间。”
“那就先种草莓。”小芸立刻改口,“草莓好看,又快。”
“你们先把字练好。”唐啸用筷子点了点桌面,“别上课打瞌睡。”
“我不会。”阿飞立马答,像接军令。
“我也不会。”小芸想了想,补充,“可能上末世常识课的时候会一点点。”
李锦失笑,夹菜的筷子停在半空,又落下。她看着这一桌平常,忽然觉得这种平常比任何豪言都更珍贵,上一次这样吃饭是多久之前?
饭后,唐啸收拾碗筷,阿飞抢过抹布,认真擦桌角。小芸端着杯子去院子里接水,顺便又给那排小苗“检查身体”,对着它们小声叮嘱:“明天长高一点,知道吗?”
“和谁说话呢?”李锦从门口看她。
“我在跟小苗说话呢。”小芸一本正经。
夜色往窗外压,屋里却稳稳发光。阿飞上楼洗漱,把新牙刷里的薄膜一点一点揭干净,小心地放在杯子里。小芸在房间里翻书包,给刚买的绘本贴上从物资中心购买的名字贴,还按颜色排了顺序——她首次拥有了可以被称作“我的东西”的东西,笨拙而郑重地与它们相处。
唐啸站在楼梯口,挨个看了一眼每扇半掩的门。孩子们的笑声从门缝里漏出来,像落在楼梯上的一小片暖。那笑里没有风沙和逃亡,纯净得让人手心发软。他的胸口随呼吸微微起伏——那是一种迟来的、却扎实的放心。
“我回去了。”收拾完,李锦站在门边:“明天……再来。”
“路上注意。”唐啸只说了四个字,没有挽留,没有多余情绪,却像把一层看不见的毯子搭在她肩上。
“切。”她轻哼,转身走出门。夜风带着草叶清气掠过,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二楼的灯,又别开脸,步子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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