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蓝色的晨雾像没拧紧的水龙头，从江面漫上岸，又沿着排水沟涌入旧城区的每一条缝隙。林焰戴着兜帽，把折叠铲的柄往背包深处塞了塞，铲头冰冷的金属贴着脊背，像一块随时会爆炸的冰。
他手里攥着一张便笺，上面只有一行手写坐标：N31°14′27.3″，E121°29′18.7″。墨迹是湿的，带着淡淡的铁锈味，像刚从铁轨上抠下来的锈粉。那是上一世老唐执勤的军火库。官方档案里，它早在三年前就因“安全整改”封闭；可在黑雨爆发的第7天，林焰亲眼看见零号实验体从那里拖出整箱整箱的生化弹头。
此刻距离黑雨还有89天零17小时。军火库应该空无一人，但林焰的腕表每走近一步，灰烬纹路的灼烧就加重一分，仿佛皮下埋着一根烧红的针。地铁三号线到终点站后，再换乘废弃的港区小火车。铁轨锈成褐红色，枕木缝隙长出齐膝的芦苇。林焰踩着枕木往前走，鞋底碾碎干芦苇的声响像骨折。
远处出现一道铁丝网，顶端缠着倒刺，在雾里泛着冷光。网内是四排低矮的混凝土库房，屋顶漆着褪色的“应急储备”字样。大门外的岗亭暗着灯，玻璃窗上贴着一张缺角的《士兵突击》海报，许三多的脸被雨水泡得肿胀发白。林焰贴着岗亭绕了半圈，发现门没锁，铁皮锁头被撬开扔在角落里，断口新鲜。有人比他先到。
库房内部比想象更深。灯管坏了九成，剩下的一成在头顶嗞啦闪，像垂死的萤火虫。地面散落着空弹箱和撕烂的封条，封条上的日期停在三年前。林焰的手电扫过墙壁，一排红色标识“BIO-Ⅲ”赫然在目。标识下方，是一扇被焊死的铁门。焊痕却被人用角磨机重新切开，门缝微敞，冷气从里面渗出，带着福尔马林与火药混合的腥味。
他深吸一口气，推门。门后是一间冷藏库，温度低得能看见呵出的白雾。货架上摆着金属箱，箱体用黄色编码标记：A-01、A-02……一直到A-12。其中A-07的锁被撬开，箱盖虚掩，像一张欲言又止的嘴。
林焰用折叠铲挑开箱盖，冷气扑面。箱内空空如也，只剩一张被冻硬的便签：“想要弹头？来B-08。”字迹潦草，却用红色记号笔描了粗边，像干涸的血。
B-08不在冷藏库，它在地下。林焰沿着墙边找到一部老旧货运电梯，门板上用粉笔写着“故障”。他按下呼叫键，电机居然嗡鸣启动，铁栅栏门缓缓拉开，轿厢里亮着一盏钨丝灯，灯丝在风里摇晃，仿佛随时会断。电梯下行的十几秒，像被拉长的胶片。铁壁上映出林焰自己的影子，却在某一帧突然重叠出另一张脸——韩沧，眼角没有痣，嘴角挂着机械的微笑。
灯闪，影子消失。电梯“咣当”停稳，B-08到了。
B-08是一间比冷藏库更冷的实验室。中央摆着一座巨大的不锈钢低温罐，罐体结霜，仪表盘上跳动的红色数字停在-80℃。罐顶连着十余根金属软管，像沉睡章鱼的腕足。
四周操作台散落着注射器、碎裂的培养皿、被扭断的试剂瓶。墙上贴满了打印照片，照片里全是同一个实验对象——零号实验体。
但拍摄时间显示：089天前。也就是说，有人早在黑雨爆发之前，就在研究零号。
林焰走近低温罐，仪表盘突然亮起，数字从-80℃急剧攀升。
-70℃、-60℃、-50℃……
罐体内部传来“咔啦”声，仿佛巨兽在伸懒腰。林焰后退半步，折叠铲横在胸前。温度跳到-20℃时，罐盖“嘭”一声弹开，白雾喷涌。雾中，一只金属手提箱缓缓升起，箱盖自动解锁，像舞台机关。箱内躺着三枚银灰色弹头，外表光滑，没有任何标识，只贴着一枚指甲盖大的芯片。芯片指示灯闪着绿光，像心跳。
林焰伸手去碰弹头，指尖刚触及金属，芯片骤然变红，一行激光投影射向对面墙壁：“倒计时APP已更新，请查收。”
墙壁像幕布，投出熟悉的黑色图标——燃烧的引线，数字却变成了：
89天00小时00分00秒。
紧接着，第二行字浮现：
“拿走它们，代价：偏差+00:90:00。”
90分钟的偏差，相当于整整一个半小时间接死亡。林焰的腕间灼痛加剧，灰烬纹路像被火钳夹住。他咬牙，抓起一枚弹头塞进背包。
图标数字瞬间跳动：
89天-01小时-30分-00秒。
时间被活生生撕走一块。警报声骤然响起——不是军火库的，而是他背包里的手机。
倒计时APP弹窗：
【检测到异常热源，建议立即撤离】
热源来自弹头芯片，温度已升至42℃。林焰转身冲向电梯，却在门口撞上一道人影。对方穿着白色实验袍，胸口ID卡印着“Dr. Han”。口罩之上，是一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
“我说过，”那人轻声说，“剧本早就写好。”
电梯门在两人之间缓缓合拢，像舞台幕布落下。林焰抬手去挡，却只抓住一张被撕下的ID卡。
卡背面写着一行新坐标：
“N31°14′27.3″，E121°29′18.7″，+90m。”
在原坐标垂直向上90米——正是军火库的屋顶。屋顶方向，传来直升机旋翼的轰鸣。
林焰攥紧ID卡，听见弹头在背包里发出越来越急促的嘀嘀声，像催命的鼓点。灰烬纹路在腕间炸开一道细缝，一缕蓝色幽光顺着裂缝蜿蜒，指向屋顶。他抬头，看见天花板的通风管道盖板微微颤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90米高空俯视他。
幽光尽头，倒计时无声刷新：
【偏差补偿启动，目标：林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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