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零点十七分,狼穴号首节车厢里只剩一盏昏黄的检修灯,灯罩上落满铁锈与孢子尘,光线像被砂纸磨过,粗糙却固执地照亮工作台的每一寸钢板。林焰蹲在柴油发电机旁,把最后一颗固定螺栓拧进底座,金属与金属的咬合声短促而清脆,仿佛替这座沉睡的巨兽扣上了第一颗牙。铁头在另一端调试手摇曲轴,油渍顺着他指缝滴落,在地板上积成一小滩黑亮的镜,镜里倒映出挂在车顶的老式扳手——60公分长,通体锈红,只在握手处被人用旧绷带缠出一圈灰白,那是老唐留下的最后温度。扳手悬在铁钩上,随列车轻微摇晃,像一柄迟迟不肯入睡的钟摆。
空气里混着柴油、机油与潮湿铁锈的味道,每一次呼吸都像把肺泡放进磨盘里碾。林焰抬头,看见扳手在晃动,忽然想起上一世老唐死前的模样:军火库屋顶,扳手卡在零号胸骨与钢筋之间,老唐用最后的力气旋紧最后一圈,血从虎口喷出,溅在扳手柄上,像给金属镀了一层暗红釉。那一刻,扳手成了老唐的墓碑,也成了林焰心里永远拔不出的刺。如今扳手回到他手边,却不再沾血,只沾满孢子尘与旧柴油,像被时间重新上了一遍漆。
“咔嗒——”铁头扳动手摇曲轴,柴油机发出低沉的咳嗽,随即稳定成均匀的轰鸣,车厢顶灯随之亮了一度,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细长,像两条被钉在钢上的狼。铁头吐出一口浊气,抹了把脸:“发电机稳了,可老唐这扳手一挂上,灯就闪。”
林焰走过去,指尖触到扳手柄,绷带下的金属冰凉,却在接触瞬间微微震颤,像心脏刚被电击复苏。他皱眉,把耳朵贴上去,听见极细极轻的“嘀嗒”声,不是金属热胀冷缩,而是电子脉冲,节奏与腕间倒计时完全一致:86:09:00、86:08:59、86:08:58……
“它在倒计时。”林焰低声道。
铁头愣住,随即骂了句脏话,把扳手摘下来,翻来覆去地看。柄尾缠着一圈极细的铜线,铜线末端焊着一枚微型芯片,芯片表面蚀刻“β-00-C”,与军火库、闸刀协议里出现过的编号一脉相承。芯片旁,一枚比米粒还小的LED灯随着“嘀嗒”闪红,像一颗被植入金属的恶性肿瘤。
“老唐死前把这玩意儿塞进扳手?”铁头声音发紧,“他到底站在哪一边?”
林焰没回答,他把芯片拆下,LED灯立刻熄灭,扳手恢复冰冷死寂。但倒计时并未停止,反而在腕带上跳得更加疯狂:86:08:40、39、38……每少一秒,扳手柄上的铜线就微微发热,像被无形电流持续加热。
“芯片只是中继器。”林焰抬头,目光穿过车厢顶部的检修孔,望向隧道深处,“真正的计时器在铁轨下面。”
话音未落,列车轻微一晃,像被什么从底部推了一下。铁头冲到车门,探照灯扫向铁轨——原本锈死的道岔突然自行转动,发出金属摩擦的尖啸,岔口指向一条从未在图纸上出现过的支线,支线尽头漆黑如墨,仿佛一张刚刚撕开的嘴。
“老唐的扳手在引路。”铁头咬牙,“去不去?”
林焰把扳手重新挂回铁钩,铜线未接,LED灯却再次亮起,猩红光斑在车厢壁游走,最终停在一幅用粉笔草草画出的简易地图上——那是铁头昨夜随手勾勒的狼穴布局,却在第十二节车厢位置被人添了一条虚线,虚线延伸进黑暗,末端写着一行潦草小字:“老唐等你。”
柴油机轰鸣忽然变得低沉,像巨兽嗅到血腥味。车厢连接处传来“哐当”一声,整列狼穴号竟在无车头牵引的情况下自行滑动,速度不快,却带着不可抗拒的惯性,朝那条未知支线缓缓驶去。
林焰与铁头对视一眼,同时奔向车尾,想用手摇制动,却发现制动杆已被焊死,焊痕新鲜,像刚刚完成。隧道壁上的应急灯一盏接一盏熄灭,仿佛有人沿着铁轨依次吹灭蜡烛。黑暗中,只有扳手上的LED灯仍固执地闪烁,频率越来越快,像催命的心跳。
列车滑入支线,隧道骤然收紧,两侧混凝土壁布满裂缝,裂缝里渗出淡蓝孢子尘,在猩红光斑里漂浮,像深海浮萤。前方出现一道锈迹斑斑的检修门,门上用红漆喷着“B13”,数字下方,是一行几乎被锈蚀磨平的旧字:唐工专用。
列车在门前自动停下,LED灯由红转蓝,扳手发出“咔嗒”一声脆响,像钥匙入锁。门锁旋开,门后是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窄道,窄道尽头亮着一盏昏黄灯泡,灯下摆着一张旧工作台,台上放着第二把扳手——与挂在狼穴号里的那把一模一样,只是柄尾没有铜线,却嵌着一枚极小的机械表,表针停在00:00,表盘裂成蛛网。
工作台旁的墙上,用黑色马克笔写着一行歪斜的字:
“扳手停,倒计时停;扳手动,裂缝开。”
迹下方,是一枚用血按下的掌印,掌纹清晰,却缺了半截食指——老唐的掌印。
林焰伸手去碰第二把扳手,指尖刚触及金属,腕间倒计时突然归零,又瞬间跳回86:33:00,像被谁粗暴地按下重置。与此同时,窄道尽头传来极轻的“嘀嗒”声,与扳手上的机械表同步,像两颗心脏隔着时空对望。
铁头低声骂娘:“老唐到底想让我们看什么?”
回答他的是一声金属撞击——第二把扳手从工作台滑落,砸在地面,表盘碎裂,一枚微型芯片从裂缝里弹出,芯片表面蚀刻“β-00-D”。芯片落地瞬间,整个窄道的灯全部熄灭,黑暗里只剩林焰腕间倒计时的红光,一闪一闪,像狼穴深处最后一只未眠的眼。
黑暗中,脚步声由远及近,却不是老唐。那脚步轻得像猫,却带着金属摩擦的细微声响,像有人拖着扳手在地面行走。倒计时红光突然暴涨,照亮一张没有五官的银白面孔——零号的第四复制体,胸口计时器与腕带同步跳动,手中握着第三把扳手,扳手柄尾缠着铜线,LED灯闪得疯狂。
“老唐的礼物,”零号无声开口,声音却从林焰耳机里传出,“也是你的坟墓。”
倒计时再次归零。黑暗中,扳手落地的金属声与心跳重叠,像两把锤子同时敲击同一面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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