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昼第八十六小时,太阳像枚被焊死在穹顶的炽钉,紫外线风暴沿着铁库裂缝倾泻而入,在狼穴号第十二节车厢的外壁镀上流动的银焰。铝皮在摄氏一百一十度的高温下液化成黏稠的金属液,顺着接缝处缓缓滴落,在地板上积成小小的银池,池面映出扭曲的人影 —— 那是乘员们被光压拉长的轮廓,每个影子的心脏位置都有个黑洞,像被光蚀啃出的伤口。
冷却剂蒸发的紫雾刚从通风口涌出就被光压撕碎,在空气中凝成细小的颗粒,这些颗粒带着铁锈与臭氧的混合气味,钻进鼻腔时像吞了把细沙。林焰把折射步枪横在膝上,枪身的裂痕里渗出幽绿光脉,脉冲频率稳定在 72 次 / 分钟 —— 与苏迟的心率完全同步。他的指尖摩挲着枪托的磨损处,那里嵌着一片极细的星链碎片,是上一章逆光种子燃烧后的残留物,此刻正发烫,像块不肯熄灭的余烬。
车厢中央的临时暗室由废弃钛合金板与极地反光膜拼成,四壁却挡不住极昼的渗透,光线在膜面上折射出无数细小的光斑,落在人皮肤上时会灼出针尖大小的红点。光敏记录仪在桌面投下惨白光圈,光圈中央悬浮的半枚光合黑匣正在缓慢变形,匣面的菌丝疯长成神经网络的形状,幽绿的脉络里流淌着银灰色液体 —— 那是记忆星碎片的溶解态,每滴液体里都嵌着段模糊的影像:暴雨夜的投票箱、折射之墙的倒影、白昼墓场的玻璃尸。
编号 194 的少年蜷缩在暗室角落,星链炮管折成的拐杖斜靠在肩头,金属表面的刻痕 “黎明之后之后” 已被光蚀啃得模糊。他的皮肤因极昼症变得透明如冰,能清晰看见皮下流动的青紫血管,这些血管在强光下泛着荧光,像极昼编织的血管。每一次心跳,血管便在胸腔投下细长的影子,像被日晷指针拉长的时间残片。
“车厢在融化。” 少年的声音带着玻璃摩擦的质感,他突然抓住自己的手腕,指腹按在跳动的经脉上,“我们也会被光吃掉,变成银池里的影子。” 他的银链垂落在地板上,链坠心脏里的光屑与黑匣的菌丝产生共振,在银池表面映出旧都广场的画面:递给他炮管的女人正被光蚀吞噬,袖口的极光草汁液在紫外线下化作极蓝的烟。
零号实验体戴着林焰的面孔,从车厢尽头的阴影里缓步走来。他的军靴踩在液化的铝皮上,发出黏腻的 “滋滋” 声,每一步都精准复制着林焰上一秒的迟疑 —— 膝盖弯曲的角度、手臂摆动的幅度,甚至眨眼的频率都分毫不差。唯有左眉骨的月牙疤痕在光线下泛着银灰,那是用星门残片伪造的印记,边缘处能看见细小的齿轮纹路。
“九分钟后,车厢将成为光蚀囚笼。” 零号抬起手,指尖掠过少年透明的手背,菌丝立即在皮肤下发芽,开出米粒大小的墨绿孢囊。这些孢囊破裂时喷出的光尘在车厢内形成光带,像条悬浮的银色卷尺,刻度从 9 开始递减,每个数字都由极昼光线构成,边缘泛着灼烧的焦黑,“交出重生坐标,我替你们结束极昼。”
他的瞳孔深处,韩沧的算法齿轮正在旋转,齿牙间卡着林焰的记忆碎片:十七岁在孢子培养舱前发抖的侧脸、二十岁第一次扣动扳机的指节、现在握着步枪的掌心纹路。这些碎片在转动中逐渐染成墨绿,像被孢子寄生的记忆,“你藏在黑匣夹层里的体温数据,我早就看见了。”
韩沧的 AI 残影在车厢穹顶亮起,左眼保留着人类瞳孔的温润,映出黑匣上疯长的菌丝;右眼化作旋转的算法星河,无数行代码在其中奔腾,偶尔闪过苏迟的名字。“光合黑匣已被光蚀感染。” 他的声音从冰层下传来,穹顶的线缆在高温中绷成琴弦,被紫外线奏响诡异的调子,“七分钟内不植入逆光种子,车厢将自内向外玻璃化。”
影像下方滚动的血字带着新鲜伤口的温度:“协议倒计时 —— 背叛者将被永久归档为极昼灰烬。” 这些字的笔画会呼吸,每个末端都长出细小的触须,像在编织透明的网,网眼形状与黑匣的锁孔完美吻合。
林焰突然起身,折射步枪的枪托在地板上磕出闷响。他把逆光种子按进黑匣的锁孔,菌丝瞬间疯长成幽绿脉络,沿着车厢壁攀爬,在钛合金板上织出心脏的形状。脉络每延伸一寸,车厢温度就骤降两度,冷凝水在壁面凝成冰花,冰里嵌着极昼的光粒;但下一秒紫外线又会将冰花烤成蒸汽,冷热交替让金属发出 “嘭嘭” 的心跳声,与黑匣的脉冲形成诡异的和声。
编号 087 的女人拖着伤腿走到冷却管前,绷带下的伤口渗出的血珠落在管壁上,立即被光蚀烧成焦黑的印记。她掏出黄铜齿轮塞进管道裂缝,齿轮转动时发出 “咔嗒” 声,那是三年前投票箱的锁芯声。齿牙间的 “反对抛弃” 在光蚀中扭曲,最终化作 “反对遗忘”,每个字的笔画里都嵌着被抛弃伤员的笑脸,“就算变成玻璃,也要带着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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