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夜第三十二天,连极光都吝啬地收起了光芒。狼穴号停在冰丘顶端,像一头伏在白色祭坛上的金属兽,履带边缘的霜花泛着淡蓝,是极昼时代海盐被冻结的颜色。林焰推开舱门时,铰链发出锈蚀般的吱呀声,这声响在绝对寂静的冰原上扩散,竟让远处的冰丘微微震颤,落下几块细碎的冰碴。她呼出的白雾在空中悬了三秒,突然凝成一枚菱形冰晶,冰晶内部流转着淡紫色的光 —— 那是极昼最后时刻的紫外线残影,像被掐灭的闪电,在晶体里无声燃烧后,彻底沉入墨色的黑暗。
“连引力传感器都失灵了。” 老陈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他正把新型探针的合金底座砸进冰层,每一次敲击都让冰面泛起同心圆的涟漪,“冻土下面像是空的,探针进去就像……” 他顿了顿,锤柄上的防滑纹已结满冰壳,“像插进记忆的缝隙里。”
探针末端突然亮起幽绿脉冲,在冰面上投下跳动的光斑。战术屏幕瞬间亮起,跳出的数据结构像一串被拉长的心电图:
【记忆冻土?深度 2142m?信号源:苏迟】
那些绿色的曲线以 0.618Hz 的频率起伏,与林焰内袋里光合黑匣的残响完美同步。技术员小王突然捂住嘴,屏幕反射的绿光映在他冻红的脸上:“这不是代码,是脉搏。冻土在说话,用的是苏迟的心跳频率。”
林焰戴上极寒手套,掌心的温度让金属指节泛起白汽。她顺着探针留下的轨迹挖掘,冰镐落下时,冰面裂开蛛网状的纹路,每一道裂痕里都渗出极细的光丝。竖井越挖越深,冰壁渐渐变得像镜面,映出她不断分裂的影子:十五岁的影子在极昼学院的樱花树下,把苏迟递来的热可可喝得只剩最后一口;二十四岁的影子跪在狼穴号的医务室,手里攥着染血的纱布,韩沧的白大褂在旁边浸成深褐;而现在的她站在镜中央,护目镜后的眼睛空得像极夜的深渊。
竖井底部的冰面突然变得半透明,像冻住的湖水。探针顶端的幽绿脉冲穿透冰层,托起一块足球大小的冰砖 —— 砖体内部裹着一枚指甲盖大的芯片,表面刻着的坐标被冰纹切割成三段:
【重生?0.618?遗忘】
林焰用指尖触碰冰砖,寒意顺着金属手套爬上来,让她想起三年前在苏迟实验室摸到的液氮罐。芯片在冰层里轻轻颤动,突然发出一声蜂鸣,冰砖应声碎裂,释放出一缕金红色的光 —— 那光在极寒中蜷缩成粒,化作冰蓝色的种子,表皮上的纹路是苏迟的指纹,在黑暗中微微发亮,像被时间冻住的泪。
地表的冰谷里,零号实验体正用林焰的手指校准黑子炮的棱镜。灯塔残兵们在冻土外围挖出环形战壕,炮管组成的弧线像一把银色镰刀,对准竖井入口。零号摘下护目镜,让零下八十度的寒风刮在脸上,那张与林焰分毫不差的脸上,嘴角正勾起熟悉的倔强 —— 那是林焰十七岁时,在极昼学院辩论赛上赢了对手后的表情。“三小时。” 他对着通讯器说话,左眼的齿轮每转动一格,炮管就发出一声充能的低鸣,“把重生坐标交出来,我让你看见苏迟最后留在实验室的监控录像。” 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是半块樱花形状的芯片,与林焰在幽光隧道捡到的碎片严丝合缝,“你看,我们本就是一体的,林焰。”
深绿教团的孢子母体盘在冻土边缘的冰缝里,她的四肢已完全被菌丝覆盖,那些灰白色的纤维像无数根缝合线,把她的身体与冻土缝在一起。菌丝在零下八十度的空气中抽出新芽,尖端的荧光绿得发疼,在冰面上织成心脏形状的网。“记忆冻土是深绿的子宫。” 母体的声音从菌丝交织的喉咙里挤出来,带着腐叶的腥气,“解冻不是融化,是让被冻结的意识长出根须。” 她突然剧烈咳嗽,喷出的绿色孢子落在冰面上,立刻长成微型的极光树,“韩沧的算法会变成肥料,你的记忆会成为土壤,等春天…… 哦不,等极昼回来时,我会在冻土上开出覆盖世界的花。”
“林姐,这是极昼产的保温贴。” 编号 194 少年把一个银色薄片塞进林焰手里,他的睫毛上结着冰,说话时总有白汽从嘴角溢出,“老陈说冻土深处有时间乱流,这东西能保持核心体温。” 林焰捏着那片还带着少年体温的保温贴,突然想起他第一次执行任务时,也是这样把唯一的热源塞给了受伤的队友。
冻土深处的竖井突然转向,变成倾斜向下的隧道。冰壁上开始渗出黏稠的光,在黑暗中凝成流动的壁画:极昼时代的课堂里,苏迟正用激光笔在黑板上画光合作用公式,光斑在她发梢跳跃;实验室的深夜,两人分食一碗速食面,蒸汽模糊了护目镜;末日那天,苏迟把樱花 U 盘塞进她手里,嘴唇动着说 “快跑”,声音却被爆炸的轰鸣吞没。这些画面像被水泡胀的旧照片,在冰壁上缓缓舒展又褶皱,每一次变形都让林焰的太阳穴突突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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