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昶面前放着钱老三“诉状”和几封皇上内书房转来的,几位御史措辞严厉弹劾自己的札子。
窗外尚能隐隐听到罢事胥吏隐隐传来的喧哗。
张庆面带怒容,同时因为政务积压过多,不得不亲自处理,而满面疲态。
他斥责道:“这些顽吏显然是刻意借故生事!就那个钱老三,在户房这么多年,吃拿卡要,贪墨下的银两一年就上千两,在这东京城过得都是无数人眼红的上等生活。今天反倒不知从哪掏出来这么多补丁的公服来做戏。”
“他钱老三若是无力养妻儿老小,那些被他克扣贪墨的普通百姓,还要如何活??”
韩昶自然也知道这不过是刻意设计的一场戏。
张庆拿问钱老三一事,证据全备,钱老三被去职半分不冤。如今起来闹事罢衙的吏员,也明知如此。
他面色平静,对张庆道:“先把钱老三的一应贪墨证据,在府衙前布告坊张榜公示。”
“至于前院那些鼓噪的胥吏,名字暂且都记下来。对没有参与罢衙的吏员,一律予以三倍俸金奖励。同时,如今罢衙空缺出来的吏职,张榜公布,接受这些在职吏员的举荐。”
张庆打起精神:“好,下官记下了!让他们闹,等闹完,这府衙的位子也空了!”
他目光又转向韩昶案上那一份黄绫诏书。
那是今日晨间,内宫张押班携一众小黄门,至京兆府衙正厅当众宣谕的圣旨。
张庆还清楚的记得张押班宣读的诏书内容。
“京兆府府尹韩昶,夙夜在公,治理京畿,朕素知之……”
“然,近日有言官弹劾,尔于京兆府胥吏考成法中,进退失矩,举措急躁,以致物议沸腾。望尔多方安抚民情,顺达民意,勿负朕股肱之托。”
“朕体念旧勋,姑示薄惩。着罚铜三十斤,入左藏库。尔其涤虑省愆,恪谨乃职,勿得再蹈前失。”
“钦此——!”
“罚铜三十斤”,这个惩罚本身不重,但重在形式。这是圣上对他近期行为所造成的不良影响,进行公开的警告和提点。
他有些担心的问韩昶:“府尹,这些顽吏显然是背后有人支持,一时半会断难罢休。圣上那里……”
韩昶闻言却摆了摆手:“无妨。”
“圣上对御史的弹劾,只是留中不发,下诏微示训戒。陛下还是信任我等的。一项针对陈疾沉疴的新政推行,必然会受到阻力,你不必忧心。”
按大周朝制,官员受到御史弹劾,弹章皆是直送皇帝,并不经过中书门下。
皇帝收到弹劾后,通常会与宰相枢密使等初步讨论。如果商议认为只是轻微的指控,那么该弹章会被留中不发,但是也会下一道旨意。
“倒是这般波折怕是不会随着咱们方才那些举措,便得善罢甘休。衙内琐务,要多劳叔明你了。”
张庆闻言,忙道:“府尹放心,事务多是多了些,但我张叔明还扛得住!”
待张庆出了议事厅,韩昶也捡过那几封弹劾札子,重新阅看一遍,轻笑一声。
他手指敲击着弹章,微微凝眉思索。
这一波御史对他的弹劾,圣上在与包括吕相公在内的中书宰臣商议后,最终只是留中不发,给予他口头警告。说明圣上基于过往他的政绩,暂时还是信任他的。
可是若东京皇城脚下,各式闹剧不断升级,层出不穷。
御史连续奏闻,加之吕相公推波助澜,圣上总是会失去耐心的。
他所要面对的,绝不仅仅是起而闹事的一众胥吏。
片刻后,韩昶提起笔,快速写完一封私人信笺。
“来人。”
韩昶朝厅外喊了一声,立时有一名衙役走进来。
“把这封信送去太学。”
太学。
当王景琛与同样宣称要参加时政社期集的舍友带领下,一同抵达此次期集所在的敦化堂时,登时被眼前的景象惊住——
敦化堂是太学最大的讲堂,可容纳学子上千。
太学历史上数次足令东京万人空巷的名儒会讲,都是在敦化堂举办。
赵骏年当初邀请自己时,口中所称小小期集,竟然会在这间敦化堂!
而此时,整间敦化堂内不仅座无虚席,连过道都站满了人。
更让王景琛震惊的是,前排就坐的竟然有多位学长、学谕,甚至还有几位太学司业!
看着前所未有拥挤,甚至比他第一次听博士升堂大讲的场面还要浩大的阵势时,王景琛十分不可思议的看了看身边的舍友。
石磊、张承志与廖名杨等人,在他的目光下,不由赧然。
王景琛恨声谴责:“所以你们也早就知道!”
石磊摸了摸鼻子回道:“咱们也不想瞒着你!可是赵社长这些人,百般叮嘱,绝对不能提前泄露消息,就连赵学长和司业博士也表示了默许。我等……小小外舍生,不得不得屈从啊!”
张承志周全和廖名扬三人,也是一副大受权势欺压,小民不敢声张的做派。
王景琛还能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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