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
一时间，二人俱都在夏夜凉风吹拂下，笑了个痛快。
片刻后王景琛再次沉了下来，看着富季礼道：“季礼。这天下的路，从来都并不是只有官道这一条，若你有志于精研学问、教书育人，那这就是你的路，我支持你。”
富季礼闻言双眸闪亮：“真的吗景琛？”
王景琛点了点头：“方才不过忆起幼时乐事的玩笑，我认为在教书育人这方面，你循循善诱，又很有耐性，的确极有天赋。你看，我不就是你教出来的学生吗？”
说到这里两人俱又笑了一回。
王景琛继续道：“做官这种事，有我来便足够。今后有我撑着，你只管做你想做的事，为它去努力。我相信，有朝一日，季礼你必然可以是‘天下谁人不识君’的名师。”
富季礼被王景琛这一番话鼓励，烦恼顿时全消。
尤其是景琛当面告诉他，他真的有天赋，富季礼只觉信心大增！
他眸中射出光彩来：“好！我知道了景琛！你等着吧，我必不会让你失望！”
翌日。
东京城城外马步军司校场。
即使已经随军两月，一日的操练结束，马怀馨依然累到几乎失去四肢的控制。
晚饭时候，颤抖的手臂难以抓握住碗筷。
马怀馨习以为常的将筷子往旁边一扔，徒手抓起饭菜，就往嘴巴里送。
过去的两个月，伴随着他的窃窃私语，一日未曾停息。
但随着操练强度一日日提高，众人也对这个执拗如牛，毅力非同一般的少年，逐渐刮目相看。
毕竟强撑一日跟着练，那兴许是一时逞强。可两个月下来，即使接连遭遇打击，这个倔强的少年人，都能一次次的站起来，跟上队伍。
这可就不是逞强了，而是让行伍之人也不得不服气的坚韧狠决之劲！
即便如此，在无人知晓的地方。
马怀馨在最初几日的适应过后，当众人皆去休息时，他仍然独自留在校场。
他对着草垛，反复练习“持矛刺击”的姿势，追求一个“稳”字。
单独练习开弓，直至双臂酸软抬不起来。
甚至当他终于回到营房休息的时候，也按照《武经总要》中“蹶张弩”的图示，空手比划发力技巧。
他的执拗坚持与刻苦，也一一看在了教头王都头眼里。
并在写往三衙衙司的新兵操练记录当中，俱都条陈了上去。
然而，今天夜里。
夏日的星月之光甚好，晚风微凉。
如此好的操练天气，王都头却没在校场的靶场和草垛处，看见马怀馨夜练的身影。
他绕了几个圈，终于在一棵榆树下，看到了一片橙黄灯光。
那名少年，此时正将油灯挂在榆树树杈上，面前展着一封信，被少年人极郑重的用双手捧着，一字一句的阅读。
王都头轻轻啧了一声，复又转身离去。
不用瞧便知。
又是他那位如今已通过邸报、监本《论学实录》以及圣上亲赐宅邸、特擢太学上舍生而满大周扬名的好友，来信了。
每一旬收到景琛的信，是马怀馨在操练校场上唯一的牵绊与念想。
营房中有油灯，但是他并不想在那里看。
他想在一个不会受任何人打扰、安静的地方，独自细细读信。
信纸打开，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首句便是那句熟悉的：“怀馨，见字如面。”
马怀馨也微微一笑：“嗯，景琛，见字如面。”
接下来，王景琛在信里先回应了上次信中，马怀馨所提到自己偶感腿部抽筋之事。王景琛详细讲了，马怀馨这个年纪，抽筋是身体在自然生长的正常情况，他叮嘱马怀馨，一来是正确的应对腿部抽筋的紧急缓解动作，二来叫他身在马军司，可以每日早晚多饮煮开以后的马乳或者牛乳，可长久从根本上缓解抽筋之症。
还叮嘱他许多吃饭要蔬菜、肉类、主食甚至白水煮蛋，均衡搭配着来，诸如此类诸多的生活饮食细节。
马怀馨都一一细细记住。
马乳和牛乳，他身在马军司校场，可以说要多少有多少，但大多数人都嫌其浓厚的腥膻味，并不喜饮用。
明天开始，他就依着景琛说的，每日早晚都喝上一大碗！
景琛在信中说，他得了御赐的宅邸，要谢他马怀馨的贺礼。马怀馨为王景琛骄傲的同时，也止不住纳闷。
他这两个月封闭在校场，对外部的消息，几乎半点不察。
若不是今日景琛写信来讲，他都不知道景琛竟然又赚得了如此大的声名！
又哪里会准备乔迁贺礼送去？？
不过，他只疑惑片刻，当即又被信中内容吸引了注意力。
景琛在信的末尾说——
他准备在下一次中秋休沐时，来马军司操练校场看他！
这一间马军司的外城操练场，距离东京城少说也有三十余里，往返一次，便要花上一整日的功夫。加之三衙禁军条例严格，他身为操练当中的新兵，若要得一次探视之机，这条子都要都指挥使亲批。
马怀馨几乎下意识就想在回信中，叫王景琛不要来回折腾，耽误了读书的时辰。
可下一瞬，他又意识到，自己在读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开始在期待今年的中秋了！
反复读了几遍信，马怀馨将信纸折叠好收起来，搓了搓手，又将信封里另外一沓信纸拿出来。
人被夏日操场清凉的夜风吹着，他倒是不用怎么醒神。
马怀馨专心的看起来，这次景琛给他寄来的，是几篇关于大周朝马政马务的介绍，还有一些朝堂民间关于马政的议论文章。
他屏息凝神，细细阅读，将每一句话都尽力吃进肚子，刻在脑子。
再在后面的一旬时间里，时时思索消化。
油灯灯光隐隐照着，马怀馨一页页读完了信，收好，返回。
他决定了，这一次回信，他不要告诉王景琛不来。
脑中想法太多，他很想在景琛来的时候，再细细同他讨论请教。
也很想……
让景琛亲眼看看，他操练了几个月，学到了本事，身上薄肌越来越紧实，气力越来越足，弓马武艺都长进很大！
回到营房。
马怀馨直接走到自己的床铺，最后整理了一番思绪，倒头便是一阵好眠。
明天，又是充满希望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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