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前最下方,有一区坐席。
太学祭酒卞智岚以及诸位太学教授司业,设座于此。
王景琛面向众人,首先向卞祭酒以及在场所有人深深一作揖。
方徐徐朗声道:“本次太学之国朝选官得失考,承蒙数千位同窗与士林学子倾力襄助,耗时十日,检阅公开典籍万卷,整理表格数万张,方有今日之今日《太学选官公明考》雏形。”
他一手指了指台上的十面巨图。
“今日所示十图,仅为次选考公明考成果之一。其所书,皆源于可查之书、可见之报、可询之公论。”
“景琛且为诸位试解其意!”
说完开场白,王景琛一袭青衫,手中握着一柄拇指粗细的青竹。
那是他于片刻前,经过太学竹林之时,信手所折。
青竹轻轻点在白底巨图之上,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也紧跟着,追逐到了此处。
王景琛继续声音清朗洪亮的道:“这图一,乃是《大周历朝官员出身比例变迁图》。”
“请看,这一条弯曲的曲线,显示的是立朝以来,恩荫出身官员所占比例。自太祖至于先帝朝,恩荫比例常年徘徊于三成。然近二十年,此比例已稳步升至四成五!”
“图二,《恩荫与科举出身者考课等第对比柱图》,大家看,科举柱的‘上等’是否明显更高,而‘下等’极低?”
“图三,《不同出身者初授要职比例》,这里科举远高于恩荫。”
“图四,《两组官员“升迁——政绩——弹劾”对比图》”
……
“图八,《大周历任名臣出身简表》,其中范公、欧阳公等当代众望所归之臣,皆为科举寒门,然非科举出身之名臣,亦有十之二三。”
“图九,《典型案例对比——漕司官员篇》,此图选取了两位同期同职位、但出身不同之官员对比。”
最后,王景琛指着最后一幅图,平静的看向广场上攒动的人群。
他几乎可以清晰的看到,人群之中间或挤着的,与寻常学子、子弟不同,满面肃容,眸如鹰隼一般,盯着他说话之人。
王景琛目光微转,继续与热切的学子们扫过去。
“图十,《吕相公举荐网络与考课关联图》,图中朱线标出标出私谊关联,黑柱表示考课低下。”
一话毕,整个广场之上,登时陷入一片落针可闻的死寂。
而王景琛似乎对此情形早有预料,他面对寂静的众人,声音清朗又平稳无波。
“这十日,非为王景琛一人之辩论,而为天下士子共同求取之真知。数据在此,皆为诸君亲手所录,亲眼所见。”
“数据告诉我们什么?”
“一,科举取士,总体优于恩荫授官,此非臆断,乃七十年国史之证。”
“二,恩荫制度本无大恶,更是历朝历代皆有之制。然,执行之中,已成少数门户垄断要津、安插亲私之器,更兼泛滥冗余,一官则有数人领之,此害尤甚!众多恩荫子弟其实难得要职,常年沉寂下僚!”
“三,今有当道者,举荐不公,所荐非人,以国家名器为私党酬庸之资——此非景琛之言,乃诸君亲手从几万条记录中,分析出之铁痕!”
他将手指轻触在那些刺目的朱线与黑柱之上。
“这些线条、这些数据,不是故事,不是猜疑。他们是七十年国史中,每一次升迁、每一次考核,每一次弹劾所留下的印记。他们拼出的图景,值得每一位心系社稷之人深思。”
“今日之后,太学文星阁将具本上疏,附此十图,请朝廷、陛下圣裁。而诸君——”
他环视在场所有学子,无论寒门抑或恩荫。
“诸君皆是这历史图卷的见证者与书写者。愿此十日共理国史之经历,能让吾辈更知道:为官者,当以何为本?选士者,当以何为凭?”
“千余同窗,检万卷公开之书,录十万条可查之迹,非为攻讦一人,而是求索一理——在我大周,何为‘公’?何为‘明’?”
“若‘公’,应如乙组,升迁凭实绩,奖惩有依据,青史可载,朝报可彰。”
“若‘明’,当使天下人,观《朝报》而知贤者进、庸者退,见轨迹而信朝廷赏罚分明。”
他走到《网络图》前,手指轻抚那些朱线:“然今此图所示,另有蹊径。此径之上,升迁可无赫赫之功,弹劾可化无形之风。行走此径者,非因才德卓绝,而因脉络相连。”
“《朝报》字里行间寻出,从《百官谱》蛛丝马迹中连起,从士林公议的口耳间印证。它就在那里,存在于公开信息的阴影处,制度运行的缝隙间。”
他转身,面向所有参与的学子,尤其是那些面色苍白的恩荫子弟。
“今日之后,当知真英雄,不惧怕阳光下的考校;真丑恶,总藏于暧昧的阴影。愿此番考据所得,非成党争之械,而作镜鉴之资——照见既往,更照亮将来:一个仕途清明,唯才是举,天下英才皆可凭本事,而非凭脉络奋起的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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