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兵走后的第三日，一封从城里辗转送来的书信，让白家上下再次陷入焦灼。信是二奶奶托人打听来的消息：老佛爷已经带着光绪帝西逃西安，京城里的王公大臣们也纷纷收拾细软，跟着往西边跑。洋兵虽未再大规模烧杀，却开始在城里划地界分治，局势越发不明朗。
堂屋里，烛火跳跃，映着众人凝重的脸。二奶奶捏着那封信纸，指节泛白：“老佛爷西狩，这京城怕是短期内难有安稳日子。洋兵分了地界，谁知道接下来会生出什么事端？我思来想去，不能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白颖宇心里一动，隐约猜到了二奶奶的打算。
“我决定，”二奶奶抬眼，目光扫过众人，“带着老夫人和家里的女眷、孩子们，去西安投奔老佛爷。一来，那边有朝廷在，总比京城安全些；二来，白家在西安也有些旧识，落脚不难。”
这话一出，众人皆惊。白景怡急道：“二婶，路途遥远，兵荒马乱的，这一路太凶险了！”
“凶险也得走。”二奶奶语气坚定，“留在这里，才是坐以待毙。老祖宗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孩子们也不能在这乱世里耗着。”
她看向白颖宇，眼神复杂：“老三，北京这边，得有人守着。百草厅是白家的根，海淀老宅是咱们的退路，不能丢。”
白颖宇早有准备，当即起身：“二嫂放心，我留下。”
“三叔！”白景琦猛地站起来，“我也留下！”
二奶奶眉头一皱：“景琦，你跟着我去西安，听话。”
“娘，我不！”白景琦梗着脖子，“三叔一个人守着这边太辛苦，我留下能帮上忙！再说，我也长大了，该学着担事了！”
白颖宇看着白景琦，这小子眼里的执拗藏不住。他知道，这孩子是担心黄春——黄春身份敏感，绝不能跟着去西安，只能留在海淀老宅。
“二嫂，让景琦留下吧。”白颖宇开口帮腔，“这小子胆子大，脑子活，留在身边确实能搭把手。我会看好他，不让他闯祸。”
二奶奶看着儿子，又看看白颖宇，终究是松了口：“罢了，你要留下可以，但必须听你三叔的话，不许任性。”
“知道了娘！”白景琦立刻眉开眼笑。
事情就这么定了。接下来的两日，宅里上下都在忙着收拾行装。去西安的人，带的多是细软和路上的干粮药品；留下的人，则要清点物资，加固防卫，将百草厅的重要账目和药材再次封存。
离别的前一晚，月色凄清。二奶奶把白颖宇叫到房里，塞给他一个沉甸甸的布包：“这里面是些金条和银票，你拿着。北京这边用钱的地方多，守着家业不容易，万事小心。”
白颖宇接过布包，入手沉重：“二嫂放心，我会守好家，等你们回来。”
“还有景琦……”二奶奶叹了口气，“那孩子野，你多担待。他要是犯了错，该罚就罚，别纵容。”
“我知道。”
第二日天未亮，去西安的队伍就出发了。马车缓缓驶出大门，老祖宗在车里掀着帘子，望着熟悉的宅院，眼圈泛红。二奶奶坐在车头，回头望了一眼站在门口的白颖宇和白景琦，眼神里满是牵挂，最终还是狠下心，吩咐车夫赶车。
车轮滚滚，渐渐消失在晨雾中。
白颖宇站在门口，望着队伍远去的方向，久久未动。白景琦站在他身边，难得没说俏皮话，只是紧紧攥着拳头。
偌大的白家，就此分成了两半。一半奔向未知的远方，寻求安稳；一半留在风雨飘摇的故地，守护根基。
“三叔，”白景琦忽然开口，“咱们能守住吗？”
白颖宇转头看他，晨光中，少年的脸上褪去了稚气，多了几分坚毅。他拍了拍景琦的肩膀，声音沉稳如石：“守不住也得守。因为这里是家。”
风从巷口吹来，带着深秋的寒意。白颖宇知道，从今日起，他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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