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墨汁一样泼满黑风岭,山坳里的匪寨灯火摇曳,隐约能听到猜拳喝酒的喧闹。柳林原穿着一身短打,避开明路,从后山的小道摸进了寨门。
“柳当家的来了!”守寨的土匪见了他,熟稔地打招呼,语气里带着几分敬畏。
柳林原点点头,径直走进最大的那间木屋。屋里烟雾缭绕,一个留着寸头、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正趴在桌上清点银两,正是匪首“一阵风”。
“老柳,这时候过来,怕是有好买卖?”一阵风头也没抬,掂了掂手里的银子,发出清脆的响声。
柳林原在他对面坐下,开门见山:“来了只大肥羊——京城白家的人,叫白颖宇,是百草厅的三爷,来咱这儿收粮,带了百十来号护卫,估计有不少的银票。”
一阵风猛地抬头,眼睛亮了:“白家?那可是京城里的富户!百十来号护卫?正好,让弟兄们活动活动筋骨。”
说起来,这两人本就是一伙的。柳林原在镇上当保长、开粮行,明面上是正经商人;一阵风在山里当土匪,抢来的粮食全靠柳林原的渠道卖出去,卖得的银子两人“二一添作五”平分——柳林原一分本钱不花,就能坐收粮食,堪称无本万利。
若是有外地粮商来采购,柳林原便假意周旋,暗地里把粮商的行踪、带了多少银两透露给一阵风。一阵风带人抢了银两,两人平分;若是绑了人当肉票,赎金便全归一阵风,算是对他冒险的补偿。这般合作了数年,默契得很。
“这白颖宇倒是谨慎,带了百十来号人,个个背着洋枪,看着像是练过的。”柳林原呷了口酒,语气里带着一丝忌惮。
一阵风嗤笑一声:“百十来号人?咱弟兄加上你那边的人手,拢共一百五六十号,手里也有家伙,还怕他们?明儿个他们要是敢离开镇子,就在黑石沟设伏,保准让他们有来无回。”
柳林原却摇了摇头:“这次不一样。白家是京城的大买卖,家大业大,那赎金肯定少不了。以往赎金归你,我没意见,可这次,赎金我要一半。”
一阵风皱起眉:“凭啥?规矩不是这么定的!”
“此一时彼一时。”柳林原道,“白颖宇是冲我粮行来的,我出面跟他周旋,才把他稳住。这肥羊是我引来的,而且白家的名头响亮,赎金定然丰厚,不分我一半,说不过去吧?”
他顿了顿,又道:“再说,动手时我这边的人也得出力,黑石沟的地形我熟,能帮你把口子扎得更紧,保证他们跑不了一个。多分我点,也是应该的。”
一阵风盯着他看了半晌,知道柳林原说的是实话。白家的人不好对付,有柳林原的人帮忙,胜算更大;而且白家有钱,就算分一半,他到手的也比往常多得多。
“行!就依你!”一阵风拍了拍桌子,“明儿个我带弟兄去黑石沟埋伏,你让人把他们引过去。事成之后,粮食归你处理,银两平分,赎金也一人一半!”
“痛快!”柳林原笑了,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那白颖宇看着精明,怕是想不到咱们早就串通好了。等把他拿下,白家的赎金一到,咱们哥俩又能快活好一阵子。”
一阵风嘿嘿笑起来,眼里闪着贪婪的光:“最好让他多交点赎金,不然对不起‘百草厅’这块招牌。”
两人又密谋了一阵,定下了明日在黑石沟设伏的细节——柳林原假意安排“可靠”的向导,把白颖宇的队伍引向黑石沟;一阵风则带着土匪和柳林原暗中派来的人手,在沟里两面夹击,务必一网打尽。
夜色更深时,柳林原才悄悄离开匪寨,返回柳子河镇。他走在寂静的街上,嘴角挂着得意的笑。白颖宇带来的五万两银票,还有将来的赎金,足够他再买几千亩良田了。至于白颖宇的死活,他根本不在乎——在这东北地面上,人命不如粮食金贵。
而此时的客栈里,白颖宇正和季宗布查看地图。
“黑石沟……柳林原说从这儿走最近,能避开山路。”白颖宇指着地图上的一处峡谷,眼神锐利,“你觉得靠谱吗?”
季宗布眉头紧锁:“峡谷地形险要,最容易设伏。我刚才让人去打听,镇上的老人说,那地方以前是土匪劫道的常去之处。”
白颖宇指尖在地图上敲了敲,冷笑一声:“看来这位柳东家,没安好心啊。”
他抬头看向窗外,月光下的柳子河镇安静得有些诡异。明天的路,怕是不好走了。但他既然敢来,就没怕过这些弯弯绕绕——想吞掉他这只“肥羊”,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么好的牙口。
“让弟兄们今晚养足精神,把子弹备足。”白颖宇沉声道,“明天,咱们就去会会这位‘一阵风’,还有他背后的人。”
季宗布应声而去。客栈里只剩下白颖宇一人,他望着地图上的黑石沟,眼神沉静如水。柳林原和一阵风的勾结,虽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乱世之中,为了利益,什么肮脏的勾当做不出来?
只是他们算错了一点——他白颖宇带的不是待宰的羔羊,而是能咬人的狼。
明天的黑石沟,该见分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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