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蓝色的光柱如同刺入海天的短暂惊叹号,留下的余波却在水面与各方势力的棋盘上,持续扩散、激荡。
福建水师的动作比预想的更快。皇帝的旨意尚未完全抵达,冯远山便已凭借先前获得的授权和事态紧急的判断,下令调动了金门、厦门、澎湖三处水寨的主力战船。超过二十艘大小战船——包括数艘可载数百人的大型福船和灵活的中型海沧船——开始向巴士海峡北部异常海域的外围集结。他们的任务明确:建立一道松散的弧形警戒线,阻止任何未经许可的船只靠近“核心异区”(以观测到光柱及剧烈磁扰、海面异光的范围大致划定),同时自身也严禁进入该危险区域。
带队的是一位姓郑的参将,经验丰富,作风稳健。他得到的命令是“显示存在、宣示主权、谨慎隔离”。为此,他特意安排了几艘快船,用汉文、葡萄牙文甚至简单的荷兰文书写告示板,大意是“此海域突发险恶海象,天威莫测,为保各方船只安全,大明水师暂行管制,任何船只不得擅入,违者后果自负”,由识水性的兵丁择机靠近可能出现的陌生船只示警。
“海鹞”号和“海燕”号两艘哨船成了这支封锁舰队最前沿的“眼睛”。它们在外围游弋,凭借相对丰富的近距离接触经验(尤其是“海鹞”号与胡舵工等人的短暂交流后),为郑参将提供关于异常区域边界模糊变化、海面“星光”范围消长、以及那令人不安的“潮音”强度波动的实时情报。胡舵工小组在初步安全位置与冯远山衙门取得联系后,奉命暂时随水师行动,一方面提供技术咨询,另一方面也处于水师保护之下。他们带来的第一手详细记录,被迅速抄录,一份送往福州冯远山处,一份以最优先级送往京城。
封锁线在光柱事件发生后的第三天初步成型。然而,这道线并非密不透风,更非所有人都愿遵从。
“短剑”号在目睹光柱后,又徘徊观测了一日。范·德·维尔德船长记录下了更多的细节:除了持续的低频“潮音”,水听器还捕捉到类似巨大空腔共鸣或坚硬物体断裂的声响;海面“星光”在每日黎明前和黄昏后最为明显,且似乎随着某种节奏明暗变化;磁场紊乱区域的范围并非固定,时有扩张或收缩,但扩张的趋势略占上风。最令他在意的是,通过望远镜,他观察到明国水师船只正在远处集结、布防。
“他们想独占这里。”范·德·维尔德对副手们说,语气带着惯有的冒险家式的嘲弄与坚定,“用‘危险海象’作为借口。但越是危险,越说明这里藏着不寻常的东西。公司不能缺席。”
他没有鲁莽地冲击正在成型的明军封锁线,而是指挥“短剑”号向东南方向退却了一段距离,消失在几座零星小岛的背后。他一面派出小艇,试图寻找其他可以远距离观察异常海域的隐蔽位置或航道,一面向巴达维亚发出更详细的报告,并强烈建议:“必须增派力量,施加压力,不能让明国人完全控制该区域。此处现象超越已知自然规律,可能蕴含极大价值(科学、军事或经济)。”
就在“短剑”号试图迂回窥探的同时,另一双眼睛,也从更南方的海面上,悄然投向了这片喧嚣渐起的水域。一艘悬挂葡萄牙旗帜、但船员成分复杂的轻型卡拉维尔帆船,接受了荷兰东印度公司“非正式”的雇佣和情报分享,正从吕宋方向北上。它的任务并非直接介入,而是作为第三方观察者,记录明国与荷兰可能发生的摩擦,并评估那片“发光海域”的真实情况。
西苑“澄观斋”。拉斐尔被转移到更深处、隔绝更好的石室。即便如此,他声称自己仍能“感觉”到那种遥远的、来自东南方向的“呼唤”或“压迫感”,时强时弱,搅得他寝食难安,精神更加恍惚。温掌班不再进行高强度审讯,转而采用一种看似随意的、陪伴式的交谈,并有意无意地让拉斐尔接触到一些经过筛选的、关于海域异象的最新文字描述(不含具体位置和兵力)。
“星光覆盖海面……潮音如大地呼吸……光柱破水冲天……”拉斐尔蜷缩在石室一角,眼神空洞地望着墙壁,嘴里絮絮叨叨,“是了……‘星路’显现,‘潮汐’正在接近顶峰……导师说过,当‘路标’(光柱)出现,意味着‘门户’所在的‘节点’能量趋于饱和,开始与更高位的‘弦’共鸣……需要‘钥匙’去调和、去‘调谐’,否则能量会无规律释放,可能撕裂局部现实,也可能……吸引深海或星宇间的‘漫游者’……”
“漫游者?”温掌班捕捉到这个新词,语气平淡地问,仿佛在聊家常。
拉斐尔猛地一颤,抱住头:“不……不知道……导师的笔记里提到过只言片语……古老文明畏惧的东西……在‘潮汐’涌动时,可能会沿着不稳定的‘星路’靠近……或许是幻象,或许是实体……”他抬起头,灰蓝色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神色,“你们有圣契和主石!你们可以尝试……尝试去稳定它!或者至少,观测它完整的周期!这可能是理解……理解世界另一面的唯一机会!比星芒会那些神神叨叨的祭祀重要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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