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号悬浮在星海的静谧之中,像一头搁浅在沙滩上、遍体鳞伤的巨鲸。外部装甲上布满了深刻的划痕、能量灼烧的焦黑以及强行穿越空间褶皱留下的、如同撕裂伤般的扭曲痕迹。几处推进器阵列彻底熄灭,如同失明的眼睛。它静静地漂浮着,与周围璀璨而漠然的星辰形成了凄凉的对比。
飞船内部,时间仿佛变得粘稠而缓慢。应急电源提供了最低限度的照明和生命维持,幽红的光芒映照着劫后余生的脸庞,每一张脸上都刻满了难以消磨的疲惫与深入骨髓的创伤。
医疗室内,气氛凝重得如同结冰。青囊已经连续工作了数十个小时,没有合眼。她穿着沾染了血污和药剂痕迹的白大褂,头发有些凌乱,但眼神依旧专注而坚定,仿佛磐石。
岩石躺在多功能医疗床上,生命体征已经趋于稳定,但依旧深度昏迷。他断裂的骨骼被纳米支架固定,受损的内脏在再生凝胶的作用下缓慢修复,但那过度透支、甚至部分碎裂的光能盾发生器依旧是个难题,青囊只能暂时将其隔离,防止能量泄漏。他魁梧的身躯此刻显得异常安静,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着生命的顽强。
苏黎的情况则更为棘手。她躺在旁边的生物信息修复舱内,淡蓝色的营养液包裹着她苍白的身躯。她的身体伤势不重,但精神层面遭受的冲击和透支几乎是毁灭性的。仪器显示她的脑波活动极其微弱且混乱,仿佛意识被困在了无尽的噩梦与信息碎片之中。青囊小心翼翼地调整着神经再生剂的剂量,并尝试用温和的信息流刺激她的潜意识,但收效甚微。
每一次看到苏黎毫无生气的脸庞,司天辰的心就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其他成员的状态同样不容乐观。楚铭扬的双手缠满了绷带,电击和烫伤让他连最精细的工具都难以握稳,但他依旧倔强地尝试着修复飞船的核心系统,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各种零件的型号和替代方案,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暂时忘记那片虚无带来的恐惧。
雷厉身上的伤口大多已经缝合,但他时常会陷入一种沉默的暴戾之中,眼神空洞地望着舷窗外的星空,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仿佛还在与那些文明怨念的聚合体搏杀。那场战斗的惨烈和无力感,深深烙印在了他的灵魂里。
墨影的脸色依旧苍白,大脑过载的后遗症让她时常感到剧烈的偏头痛和短暂的眩晕。她强迫自己整理、加密从寂静回廊中带出的所有数据——信息方舟的碎片、织网节点的蓝图、以及“沉默中枢”那令人绝望的真相。这些工作既是对情报的梳理,也是她重新构筑被撼动的理性世界的方式。
林南星是情绪波动最明显的一个。她时常会独自流泪,为“耀灵”的逝去,为苏黎和岩石的重伤,也为那片被抹杀的美好。但她也是最快振作起来去安慰他人的那个。她会坐在苏黎的修复舱旁,轻声讲述外面星空的美丽;会帮助青囊处理一些力所能及的杂务;会默默地为楚铭扬递上他需要的工具。她的温柔,成了团队中弥合伤口的粘合剂。
K-7B的晶体光芒恢复了一些,但依旧不如以往明亮。它协助墨影处理数据,同时也在默默梳理着自己与星光水母、与远古记忆共鸣带来的信息冲击,它的核心逻辑似乎正在发生某种不易察觉的演变。
几天后,当最紧急的生命威胁暂时解除,司天辰召集了所有还能活动的成员,在勉强清理出来的会议室兼餐厅,进行了一次非正式的“战后总结”。没有严肃的议程,更像是幸存者之间的相互取暖。
“……我到现在,有时候闭上眼睛,还能看到‘耀灵’被……被擦掉的样子。”林南星抱着膝盖,声音还有些哽咽,“太残忍了……它们明明那么美好……”
“美好,或许就是原罪。”墨影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她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根据现有数据分析,‘观测者’机制评判的标准并非善恶,而是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基准模型’。任何偏离,无论向好向坏,都可能触发‘修剪’。它是一套程序,没有善恶观。”
“一套能随便毁灭文明的程序!”楚铭扬激动地挥舞着缠满绷带的手,“那我们算什么?随时可能被清理的垃圾代码吗?”
“不。”司天辰开口了,他的声音沉稳,带着一种经过沉淀后的力量,“我们不是代码。我们是变量。我们知道了规则,哪怕这规则冷酷无情。我们无法推翻它,这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畴。但是……”
他环视众人,目光坚定:“我们可以学习它,理解它,甚至……尝试利用它。‘逆鳞’存在的意义,或许从来就不是为了正面对抗那股力量,而是为了在它的规则之下,为人类,或许也为其他文明,寻找一条能够‘存续’下去的道路。就像星光水母,它们在回廊的混乱中找到了共存的方式。”
他的话像一道光,刺破了弥漫的绝望。无法战胜,不代表只能等死。寻找存续之路——这个目标,远比虚无缥缈的“推翻”更为实际,也更能凝聚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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