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欢回到队主营房,用冰冷的湿布匆匆擦拭了脸上的汗水和尘土,换上一件相对干净的军服。深秋的井水激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寒颤,却也让他因高强度越野而有些沸腾的血液稍稍冷却,思绪愈发清晰。
李幢主此刻召见,目的不言而喻。他这套迥异于传统的操典,动静太大,不可能不引人注目。他整理了一下衣甲,确保没有任何失仪之处,才大步走向幢主所在的中军大帐。
通传之后,李世欢低头走进帐内。帐中燃着炭盆,比外面暖和许多。李幢主并未坐在主位,而是站在一张悬挂的简陋地图前,背对着门口,似乎在沉思。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
与往日威严的目光不同,此刻李幢主看向李世欢的眼神带着明显的审视,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来了。”李幢主的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坐。”
“谢幢主。”李世欢依言在下首的胡床上坐下,腰背挺直,姿态恭敬却不卑微。
“你这两日的操练,很是别致啊。”李幢主踱步到他面前,“站军姿,队列行进,负重前行……本幢主带兵十几年,闻所未闻。营中已有不少议论,说你……不务正业,徒耗士卒体力,于战阵无益。”
李世欢心中早有腹稿,抬头迎向李幢主的目光,坦然道:“回幢主,卑职以为,战阵之要,首在‘令行禁止’四字。千百人临阵,刀枪如林,箭矢如雨,若无铁一般的纪律,再高的勇力也是一盘散沙,一触即溃。卑职所练,正是为了磨掉士卒的散漫惰性,锻造其绝对服从之心志,令其动则一体,静则如山。此乃强军之基。”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体能,更是根本。唯有充沛的体力,方能支撑长途奔袭,持久鏖战。平日多流汗,战时方能少流血。卑职并非不务正业,而是在务我军之根本。”
李幢主沉默地看着他,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帐内一时只剩下炭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良久,李幢主才缓缓开口,语气莫测:“你可知,赵副将已向镇将递了话,说你滥用职权,苛待士卒,恐引兵变?”
李世欢心头一凛,“卑职练兵,一切为了提升战力,赏罚分明,何来苛待?至于兵变……卑职麾下士卒,或许有怨言,但绝无人敢生乱。幢主若是不信,可亲自巡查。”
“哦?”李幢主眉毛一挑,“你如此自信?”
“卑职愿立军令状!”李世欢斩钉截铁。
看着李世欢的眼神,李幢主眼中的审视渐渐化开,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欣赏和……探究。他走到李世欢面前,压低了些声音:“世欢,你老实告诉我,你这些练兵之法,从何学来?还有你黑风坳之战所用的战术……不似寻常边镇子弟所能为。”
这个问题?李世欢心念电转,知道绝不能透露穿越之事,但必须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他略作沉吟,脸上适时的露出一丝追忆与沉痛:“不敢隐瞒幢主。卑职……卑职年少时家中曾遭剧变,流落江湖,偶遇一异人,蒙其传授些许强身、统御之法。后投入军中为奴,苟全性命,直至今日,方有机会将这些粗浅法门用于实践。黑风坳之战,亦是情急之下,行险一搏,侥幸成功罢了。”
他将一切推给虚无缥缈的“异人”,这是最稳妥的说法。乱世之中,奇人异事多有流传,倒也并非完全不可信。
李幢主盯着他看了半晌,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破绽,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不再深究:“罢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际遇。你既有此才能,便好好用之。赵副将那边,我自会替你周旋。但你要记住,”他语气转为严肃,“练兵可以,但需把握好分寸,莫要真激起变故。我要的是一支能战的精兵,不是一群怨气冲天的疲卒。”
“卑职明白!定不负幢主期望!”李世欢心中稍定,知道这一关算是过去了。李幢主的态度,明显是支持大于质疑。
“嗯,去吧。好好带你的兵。”李幢主摆了摆手。
“卑职告退。”
走出中军大帐,寒冷的夜风一吹,李世欢才发觉自己的后背竟也渗出了一些冷汗。与上位者交锋,看似平静,实则凶险,每一句话都需要仔细斟酌。
他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夜空,几颗寒星稀疏地闪烁着。赵副将的攻讦不会停止,李幢主的支持也并非毫无条件。他必须更快地让手下这支队伍形成战斗力,用实实在在的成绩来证明自己。
回到自己辖区的营房时,夜色已深。大部分士卒经过白天的残酷操练,早已如同死猪般沉沉睡去,营房内鼾声四起。空气中弥漫着汗味、脚臭味。
李世欢没有立刻回自己的房间,而是放轻脚步,在一间间营房外巡视。借着门口风灯微弱的光芒,他能看到里面通铺上,士卒们各种千奇百怪的睡姿,许多人即使在梦中,眉头也是紧紧皱着,脸上还带着训练留下的痛苦痕迹。
他走到营区角落,那里搭着一个简陋的草棚,是临时设立的伤患休息处。里面躺着五六个人,都是白天训练时扭伤、摔伤或者体力透支特别严重的。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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