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怀朔镇军营,被一层薄雾笼罩,寒意刺骨。
天色未明,营地里却已是一片忙碌景象。灶坑里火光跳跃,大锅里粟米粥翻滚着热气,士卒们沉默地排队打饭,咀嚼声和金属轻微的碰撞声构成了出征前特有的肃杀氛围。
李世欢站在自己的营房前,看着眼前这一切。士卒们脸上没有恐惧,他们信任他,将性命交托于他,而他却要带着他们,走向一个明知是陷阱的战场。这份沉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将所有杂念摒弃。现在,他需要绝对的冷静和专注,才能带他们回来。
就在队伍即将集结完毕之时,营地入口处再次传来一阵马蹄声和喧哗。赵副将在数十名亲兵的簇拥下,策马直入营地,径直来到了校场点将台前。他一身锃亮铠甲,披着大氅,居高临下地看着正在整队的李世欢部,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倨傲和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李队主,准备出发了?”赵副将勒住马缰,声音洪亮,足以让校场上所有人都听得清楚。
李世欢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上前几步,拱手行礼:“回赵副将,正在集结,即刻便可开拔。”
“嗯。”赵副将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扫过台下那些虽然队列整齐,但装备明显寒酸的士卒,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军械物资,可还合用?”
“……”李世欢沉默以对。合用?那些破烂,与废铁何异?
赵副将也不等他回答,自顾自地说道:“想必李队主也收到了镇将府的情报,匪首就在野狼谷。此战关系我军威信,务必求稳,力求全歼,不可放走一人!”
他顿了顿,话锋突然一转,语气变得“恳切”而“不容置疑”:“不过,李队主啊,你部新立不久,虽有剿匪之功,但此番面对的是凶悍的马匪,其中不乏北镇老兵,不可轻敌。为保万全,也为顺便锻炼一下你部的新卒,本将决议,从你部中抽调五十名,暂时编入王曲率麾下,另有他用。你则率领剩余五十人,以及本将特意为你补充的五十名经验丰富的老兵,前往野狼谷剿匪。如此,你看如何?”
此言一出,校场之上,原本肃杀的气氛瞬间凝固!
抽走五十名?补充五十名老兵?!
这哪里是“好心”,这分明是釜底抽薪!是要将李世欢这支百人队的脊梁骨直接抽掉!去野狼谷那种险地,面对可能存在的埋伏和凶悍的马匪,与送死何异?
侯二的眼睛瞬间就红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若非周平死死拉住他胳膊,他就要冲上前去。台下那些被点到名的老兵,也个个面露愤慨和不甘,但他们不敢违抗军令。
李世欢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顶门,眼前阵阵发黑。他料到赵副将会使绊子,却没料到对方如此狠毒,如此明目张胆!这已经不是阴谋,而是阳谋!仗着官职压人,逼你去死!
他死死咬住牙关,牙龈几乎渗出血来,才勉强压下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杀意和怒吼。不能冲动!绝对不能冲动!此刻若抗命,赵副将立刻就能以违抗军令的罪名将他拿下,甚至当场格杀!
他需要时间,需要周旋的余地!
“赵副将!”李世欢的声音因为极度的压抑而显得有些嘶哑,他抬起头,目光直视马背上的赵副将,那眼神平静得可怕,深处却仿佛有岩浆在涌动,“抽调老兵,补充新兵,恐会影响此次剿匪……是否容末将……”
“嗯?”赵副将脸色一沉,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变得冰冷,“李队主,你这是要违抗军令吗?本将如此安排,正是为了历练你部,助你成功!莫非你觉得,离了那几十个兵,你李队主就带不了兵,打不了仗了?”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带着森然的杀意。
李世欢知道,没有退路了。他若再坚持,立刻就是身首异处的下场。
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屈辱、愤怒和绝望强行压入心底最深处,脸上甚至挤出了一丝僵硬的笑容:“赵副将言重了!末将……遵命!”
“很好!”赵副将脸上重新露出笑容,仿佛刚才的冰冷从未出现过,“那就速速办理交接吧!王曲率,点人!”
一名跟在赵副将身后的曲军主应声而出,开始按照名册,大声点名。一个个被点到名字的老兵,咬着牙,红着眼,在同伴们复杂的目光中,走出了队列,被带到了王曲率的队伍那边。他们中的许多人,都忍不住回头看向高台上那个孤立的身影。
李世欢没有看那些被带走的老兵,他的目光,落在了赵副将身后那几十个被“补充”过来的新卒身上。他们大多面黄肌瘦,眼神惶恐,穿着不合身的号衣,手里拿着比李世欢部下更加破烂的武器,站在那里瑟瑟发抖,如同待宰的羔羊。
这就是赵副将给他准备的“援兵”。
交接很快完成。李世欢的百人队,瞬间只剩下五十名经历过剿匪的老兵,以及五十名惶惶不安的新卒。整体的战斗力,何止下降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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