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帐内的会议一散,周平与司马达都去各自准备,侯二则摩拳擦掌,开始在流民中逡巡,物色着士卒。
周平的行动最快。他剩下的人还有七八个人左右,直接点出了三名。两人都是此前留在营地的,都是个半大的小子,但难得的是身形灵巧,攀高爬低是一把好手。
四人换上了满是污渍和补丁的粗布袄子,外面套着脏得看不清原本颜色的羊皮坎肩,脸上、手上都用混合了尘土的草汁随意抹了几把,看上去与那些流民一样。武器也只带了贴身的短刃和匕首,藏在不易察觉的位置,弓箭、横刀等军中标配一概留下。
“记住,我们不是去打仗。”周平的目光逐一扫过三人,“把你们的眼神收一收,尤其是你,周力,别像饿狼似的盯着人看。从现在起,我们是去怀朔镇周边找活路的流民,或者,是去踩点想偷只鸡摸只狗的毛贼。多看,多听,少问,更不准动手。”
“是,队主!”三人应道。
三人用力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的眼神变得麻木些。
没有战马,四人步行离开青石洼营地,融入了北疆深冬荒凉的原野。他们的目标,是周平心中已有雏形的几个“候选”富户。这些人家,皆在怀朔镇辐射范围内,家资颇丰,但又并非与镇将、军将或者朝廷高层勾连极深、动之则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豪强。如今,便是要从这几户,从中筛选出最合适,也最该死的那个。
怀朔镇周边,气氛果然如司马达所言,日趋紧张。废弃的村落多了起来,路旁时而可见倒毙的饿殍,被野狗和乌鸦光顾过,只剩下残缺的骨架和破烂的衣衫。零星的流民拖家带口,目光呆滞地向着传闻中有赈济的地方挪动,看到周平他们这队“同行”,大多漠然避开,各有各的。
他们昼伏夜出,专走小道、荒坡,避开官道和大的村镇。周平的经验发挥了作用,他总能找到废弃的窑洞、背风的山坳作为歇脚点,用干燥的牛粪点燃几乎不冒烟的小火堆,烤热随身携带的干粮。
第一户,姓王,住在离怀朔镇约三十里的一个庄子。庄子有土墙,但不高,甚至有几处坍塌的豁口,只用荆棘胡乱堵着。护卫有十来人,穿着不统一的号衣,武器多是朴刀和木枪,巡逻时松松垮垮,围着庄墙转一圈便聚在背风处抽烟赌钱。庄主王老爷偶尔骑马出来,肥头大耳,对着庄户和零星流民呼来喝去,言辞粗鄙。
“墙矮人散,易于潜入。但油水可能不大,这王老爷看着不像有大积蓄的。”一名跟着的斥候低声道。
周平默默观察了一天,尤其是在黄昏和黎明这两个人最困顿的时辰,记录了护卫换班的间隔和路线。他在心里给这个目标打了个叉。“护卫虽松懈,但庄内情况不明。而且,离怀朔镇太近,一旦事发,镇兵反应太快。”
第二户,姓李,住在一条小河畔,庄子修得齐整,砖石结构,墙高近两丈,墙头甚至有了望的垛口。护卫明显精干许多,约有二十人,衣着统一,佩刀持弓,巡逻队次分明,眼神也带着警惕。庄主李员外深居简出,周平他们蹲守两日,只见到一次他乘车外出,车帘紧闭,前后各有四名骑马护卫。
“硬骨头。”赵石趴在草丛里,小声嘀咕,“墙高,人手多,还够警惕。”
周平微微皱眉。这李家显然防护严密,强攻必然耗时耗力,不符合“快进快出,不留痕迹”的要求。而且,这种规模的庄院,一旦不能迅速拿下,很容易弄出大动静,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他仔细丈量了庄墙的高度,观察了庄外小河的水流和桥梁,再次在心中否定。
连续否定两个目标,气氛有些沉闷。时间在一点点流逝,将军只给了三天。赵石的脸上难免露出一丝焦躁。
周平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依旧平静:“猎鹰觅食,亦需耐心。找不对猎物,宁可饿着,也不能扑向荆棘丛。”
第三天午后,他们来到了此行的最后一个候选目标所在地——张家庄。
这张家庄的位置有些特别,它不在交通要冲,也不依附大的村落,而是孤零零地坐落在一片丘陵环绕的小盆地里,只有一条不算宽敞的土路通往外界。庄子规模不小,清一水的青砖灰瓦,围着一座明显是后来加高加固过的坞堡修建,那坞堡的墙体明显新于周围的建筑,了望楼也比李家的更高。
“这张百万,看来是知道自己缺德事做多了,怕人找上门。”李晓冷笑道。
周平没有贸然靠近,而是带着三人,远远地绕着盆地边缘的丘陵转了大半圈,寻找最佳的观察点。最终,他们在一片能够俯瞰大半个张家庄,又有茂密枯黄灌木丛遮蔽的山坡后潜伏下来。
这一看,就是整整一天一夜。
观察的结果,让周平的眼神越来越亮,也越来越冷。
这张家庄,果然名不虚传。
护卫人数目测超过三十,分作两班,日夜巡逻。他们装备精良,除了刀弓,周平甚至看到了几副军中制式的皮甲和劲弩!这绝非普通富户庄丁该有的东西。巡逻路线固定,换班时间准确,显示出一定的训练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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