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分工……”李世欢顿了顿,“今天说的,只是咱们四个人知道。等时机成熟了,再请孙主簿‘正式委任’。”
这是留了余地,也是给了孙腾台阶。
司马达最先领会:“将军思虑周详。如此,既不会让孙主簿觉得咱们专权,又能确保营务不耽误。”
“正是。”李世欢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窗外,营地里已经忙碌起来,修渠的扛着工具往工地走,操练的民兵在空地上列队,妇人们开始生火做饭。
“还有件事。”李世欢没有回头,“你们三个,既要各司其职,也要互相帮衬。侯二那边需要人手,司马达调配;司马达那边遇到刺头,周平调解;周平那边发现险情,侯二出兵。咱们四个人,是青石洼的骨架。骨架稳了,这营地才能站得住。”
三人齐声应诺。
“去吧。”李世欢挥挥手,“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侯二第一个起身,大步流星往外走,他得去工地看看,昨天那段水渠夯得结不结实。司马达收拾好草图木牍,也走了,他要去粮仓盘点,还要找陈延年聊聊农具改良的事。周平最后一个离开,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李世欢的背影,眼神复杂。
议事厅里安静下来。
李世欢独自站在窗前,看着远处孙腾暂住的小院。晨光中,那院子静悄悄的,门还关着。
但他知道,当孙腾发现营地已经按新的分工运转起来时,一定会有所反应。
不过没关系。
李世欢收回目光,看向自己粗糙的双手。这双手握过缰绳,握过刀枪,现在要握锄头、握算筹、握人心。
没有背景,什么最可靠?
不是朝廷的官印,不是上司的赏识,而是实实在在地掌握一支能打仗的兵、一群肯干活的人、一片能产粮的地。
而这些,他正在一点一点地攥在手里。
“将军。”门外传来声音,是周平去而复返。
“怎么?”
周平压低声音:“胡大刚才来找我,说他们在北边二十里处的山坳里,发现了一些新鲜的马蹄印,还有营地痕迹。看痕迹,不超过三天。”
李世欢转过身:“多少人?”
“至少三十骑。”周平说,“胡大说,那些马蹄印的蹄铁样式,不像是官军的,也不像是普通马匪的……倒像是草原上的款式。”
柔然游骑?还是其他部落的人?
李世欢沉吟片刻:“你带几个人,跟胡大再去看看。摸清人数、装备、意图,速回禀报。”
“喏。”周平领命而去。
李世欢重新看向窗外,眼神冷了下来。
看来,这青石洼的日子,不会太平了。
与此同时,孙腾的小院里。
孙腾其实已经醒了,正坐在窗边,就着晨光看整理好的户籍。但他的心思并不全在之上,窗外营地里的动静,他听得清清楚楚。
号令声、脚步声、工具碰撞声、甚至隐约的争执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种奇异的活力。孙腾在怀朔镇将府待了多年,熟悉官衙那种刻板、沉闷的气氛,但青石洼的这种活力,却是陌生的。
他走到院中。
隔壁院子传来司马达的声音:“……陈老先生,这批犁头的形制,您看还有没有改进的余地?将军说,北地土硬,现有的犁耕得浅,费牛费力。”
一个苍老但清晰的声音回答:“司马先生,老朽昨日看了咱们营地的土质,确实比中原板结。若要改良,可在犁铧上加一条脊,破土更深;犁壁的弧度也可加大,翻土更彻底。只是……需要好铁,也需要手艺好的铁匠。”
“铁料我来想办法,匠人营里有。陈老先生,您画个图样,我让匠作坊试着打一副。”
“好,好……”
孙腾听了一会儿,转身回屋。他在案前坐下,铺开纸笔,却迟迟没有落笔。
这几天的场景,还在他脑中回放。那些流民的脸,那些故事,那些苦难……还有李世欢最后说的那句话:“很简单的愿望,对不对?但在这北镇,在这乱世,却难如登天。”
他原本以为,李世欢只是个有些本事、有些野心的边将,收拢流民不过是为了扩充实力。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止于此。
这个年轻人,是真的想在这里建起一个能让流民安居的地方。
孙腾提起笔,在纸上写下两个字:“民心”。
然后又写下:“实务”。
最后写下:“制衡”。
他看着这三个词,陷入了沉思。
作为监营使,他的职责是监督、制衡李世欢,防止其坐大生乱。但作为官员,他又希望青石洼能真正安定下来,成为他的政绩。
这两者之间,如何平衡?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孙大人,卑职司马达求见。”
孙腾收起纸笔:“进来。”
司马达推门而入,手中捧着一卷木牍:“大人,这是今日营中各项事务的安排,将军让卑职送来,请大人过目。”
孙腾接过,展开一看。木牍上用工整的隶书写着:辰时,修渠三队上工,民垦二区开荒,匠作坊试制新犁;巳时,民兵一队操练,二队巡逻;午时……林林总总,条理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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