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又下了一夜的雨。
早上起来，天色还是阴沉沉的。
主簿官署附近的场院里，肉香飘荡，土灶上架着两口大铁锅，咕嘟嘟的煮着骨头汤。
伙计王宝站在大铁锅前面，拎着木勺一碗一碗的盛汤，每个碗里保证有一块带肉的骨头，不偏不倚，公正又认真。
论起来，王宝其实是徽州吴家的伙计，但是杨锐身边缺人，吴铭就把他留在场院，帮忙看房子，这两天又在帮蒋胡子打杂。
“肉汤管够啊，喝完了再来填……韩老三，别光吃猪头肉，太肥腻，过来喝碗热汤。”
“我不嫌肥腻，吃的油水大才有力气，这叫‘饱餐战饭’。”韩老三已经干掉两张大饼卷猪头肉，正在向第三张发起进攻。
“别扯了，不是明天才打架嘛，哪有提前一天就饱餐战饭的。”
“不懂了吧，明天打架，今天就要吃好，当年岳爷爷大战金兀术，高宠枪挑铁滑车，就是因为连着两天没吃早饭，挑到第十三辆没了力气……”
《说岳全传》现在还没有成书，但是很多桥段已经在民间说书人的口中流传成型，并且因为辽东战事的缘故大受欢迎。
据说金兀术是辽东鞑子的祖宗，大明官军打不过鞑子，听一听岳爷爷痛揍鞑子祖宗的故事，也能出口气。
稍远一点的房檐下，蒋胡子和韩老扁正在吸溜吸溜的喝着骨头汤。
纤夫苦力都是手停口停的穷苦人，这两天忙着“备战”，吃食用度眼见的捉襟见肘，幸好一大早诚远商行送来了几袋粮食，还有一个大猪头，一套猪骨架子。
骨头上没有多少肉，炖汤却很香。
猪头肉最过瘾，大家都要抢的。
“还是韩老三聪明，不喝汤，先抢肉吃。”
“韩老三可以的，你看他，瞪着眼睛说瞎话，眼都不带眨的。”
蒋胡子抹了一把油乎乎的嘴巴和胡子，感慨万千：“我就不行，小时候被我爹打怕了，一说谎就心跳的厉害。”
真正的行动时间，就在今天晚上！
但是杨锐反复交代过，必须保密到最后一刻。
还有一个白天的准备时间。
吃完早餐后，蒋胡子率领即将参战的纤夫苦力，来到老百年当铺，和“友军”一起联合演习。
一来熟悉环境，二来练习和“友军”的配合，都是必须的战前准备。
临进门的时候，演技最好的韩老三堵着老百年的大门，大喊大叫的吵了几句。
老百年的老朝奉经常和顾客吵架，从来没输过，此刻也是本色出演，很配合的和韩老三对吵几句，然后一起熄火，进屋互相拱手赔罪。
在他们身后，大群的纤夫苦力鱼贯而入，四十名诚远商行的伴当伙计紧随其后。
“这是怎么了？”两个路过的闲汉，看得莫名其妙。
“没怎么，苦哈哈想讹钱闹事。”守在门外的当铺伙计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那还有一伙子呢？我看着是诚远商行的伴当吧。”两个闲汉很有八卦精神的追问。
“废话！我们老百年当铺，也是诚远商行的买卖，有人闹事，东家能不管？”
伙计摆摆手，开始撵人：“走吧，别瞎打听了！”
两个闲汉迫于诚远商行的淫威，乖乖转身走掉了，其中一个闲汉对另一个说道：“看看啊，开当铺的都是黑心肝，苦哈哈能有几个钱，把他们都能逼急了。”
……
晌午过后，铁头狼刚刚睡醒午觉，小弟进来禀报，郝老十和金棍求见。
“客厅有请！”
命小弟去泡一壶好茶，铁头狼赶紧洗了把脸，换上一身劲装，来到客厅。
铁头狼并不姓铁，原名叫做王阿狗，只是发迹后，敢这么叫他的人越来越少，到了现在，街面上几乎没人知道他的原名。
凭着两只拳头一把刀，从一条吃屎的狗，一路打打杀杀，逆天改命，终于变成一只吃肉的狼，对他来说，已经是莫大的荣耀。
现在还叫他阿狗的人，都是真正的江湖大佬。
另外还有一个班头老戴。
老戴因为穿了一身官皮，也阿狗阿狗的叫着，铁头狼每次都是笑呵呵的答应，心里却是有想法的。
可惜的是，无论黄大使还是苏主簿，铁头狼现在还够不着，几次送礼试探都被直接拒收，还要继续受老戴的盘剥……
因为小时候家里穷，铁头狼并不喜欢喝茶，总觉得太苦。
但是，现在的身份地位不一样了，在新收的两个小弟面前喝蜂蜜水，显得有点太娘们儿。
日常穿一身劲装，也是为了不忘初心。
混黑就是刀头舔血的勾当，贪图享乐要不得。
以前抢地盘的时候，如果遇到那种换上员外袍的打行老板，铁头狼都会毫不犹豫的出手，对方要么直接投降，要么被打到投降。
“狼哥，我们都准备好了，蒋胡子明天敢去乱葬岗，我保证剃了他的胡子！”
郝老十和金棍都是一脸狰狞的凶狠模样，努力向自己心目中的黑色形象靠拢，既然上了铁头狼的船，他们也需要一份投名状，比如蒋胡子的脑袋。
“蒋胡子他们有什么动静？”
“吓昏头了，这两天都在瞎忙活。”
郝老十用嘲笑的口气说道：“昨天到处借兵器，转了一圈的托请，还借到我们自家兄弟头上，当然不可能借给他。今天听说又和老百年干了一架，可能是当了值钱东西，然后起了冲突。”
“伤人了么？”铁头狼问。
“那倒没听说，不过诚远商行的杨锐都去了，还带着几十号团练，蒋胡子他们肯定落不了好。”金棍抢答。
“没伤人最好，要不然把他们吓到了，明天不敢去乱葬岗，以后还得麻烦一回。”
铁头狼并没有产生怀疑。
虽然在乱葬岗的生死大战之前，蒋胡子还跑到老百年闹事，有点不合常理，但是走投无路的时候，做事本来就不合常理。
又或者蒋胡子想从老百年搞一笔钱，然后买些兵器到乱葬岗拼命，也很合理。
杨锐肯定和蒋胡子他们没关系，身份天差地别，铁头狼根本没往这边想。
“让弟兄们好好休息，明天打败了四川佬，一起去‘庆元春’庆功！”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但是铁头狼经验丰富，与其每个人赏三两五两银子，不如每个人用二两银子带他们开个洋荤，更加的印象深刻。
还更有性价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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